打斗声,尖叫呻吟声不绝于耳。
梅香站在门口看的津津有味。
萧玉琢却一直眯眼看着那刘兰雪。
她不会功夫,身形也不似竹香那般敏捷气势。
但她很有力气,一般的男子一个两个都不是她的对手。
老鸨带来了七八个伙计。
在竹香和刘兰雪面前,全然不够看。
竹香猛的飞起一脚,将一个伙计朝那老鸨踢了过去。
那伙计的身子向一个布袋子一般,砰的砸在那老鸨的身上。
老鸨躲闪不及,“哎哟——”一声惨叫,被砸倒在地。
“你,你们……”老鸨扶着腰从地上爬了起来,她发簪都歪了,头发散乱,显得狼狈,“你们给我等着!”
狼狈的样子,叫她放的狠话少了几分气势。
她身量丰腴,扶着后腰,倒是跑的比兔子都快。
刘兰雪拍拍手,她只会使蛮力,并不懂功夫,这会儿也有些狼狈,新穿上的衣服,也在打斗之中被扯烂了。
但她脸上的笑容却是自在而舒畅,“我家娘子说了,邪不压正!我们不怕你!”
“等着!给老娘等着!”老鸨跑出客栈了,还在叫嚣。
刘兰雪掐腰,哈哈大笑。
笑了两声,才发觉走廊之中格外的安静。
她迟缓的转过脸来,瞧见萧玉琢主仆一行的目光都落在她脸上。
她有些局促的搓着手,“那个,婢子……婢子……”
她低下头,拽了拽衣角,不知道是她手劲儿太大,还是衣服太不结实。
本来只是个小口子,被她一扯,刺啦一声,成了大口子。
梅香掩口忍笑。
萧玉琢轻咳一声,“再拿一套衣服来。”
“不用不用,婢子穿不得好衣服,这料子矜贵,得好好爱惜,婢子是粗人,辱没了这衣服,还叫婢子穿先前那粗布的衣服,就最好了。”刘兰雪连忙说道。
“只有衣服辱没人的,没有人辱没衣服的。衣服难道能比人还尊贵么?不过是这料子的衣服不结实,不耐穿罢了!”萧玉琢平声静气的说道。
刘兰雪微微一怔。
萧玉琢已经吩咐梅香再去买一套结实的粗布衣服来。
“粗布衣服虽说不好看,颜色不够鲜亮,可它结实耐穿,显出质朴踏实的品质,这种品质岂不比花里胡哨更为可贵么?”萧玉琢笑着叫刘兰雪去换衣服。
刘兰雪头一次听人说,这上层人士不会穿,也看不上的粗布衣服,竟然也有这么高贵的品质。
她换衣服的时候还有些懵懵的。
她换好了衣服出来,甚至觉得自己也带上了粗布衣服那种高贵的品质。
“走吧,免得那老鸨再来找你,我们同你一起去义庄。”萧玉琢说道。
刘兰雪却说什么都不肯,“婢子如今已经被娘子买了去,婢子就是娘子的仆婢了,得先去衙门里办了手续才行。”
萧玉琢轻笑,“我不怕你跑了,先安葬你父亲要紧。”
刘兰雪连连摇头,就是不肯。
“娘子,这丫头实诚,怕娘子安葬了她父亲,却又不肯要她,还是先为她办了卖身契吧?”梅香似乎更懂得丫鬟的心,小声劝道。
萧玉琢见刘兰雪连连点头,眼神中带着忐忑和小心翼翼,便只好答应下来。
不过他们没去衙门,身边就有识字的丫鬟。
梅香写了卖身契,刘兰雪在上头按了手印便是立下确据了。
萧玉琢让她也坐上马车,一行人订好了棺木,就往城郊的义庄而去。
义庄是停放未来得及下葬的棺木的地方,刘兰雪的爹如今连棺木都没有,能存放在义庄也是不易。
马车上梅香忍不住好奇问道,“兰雪,你看起来是有十三四岁吧,怎么那么大的力气?”
刘兰雪脸上一阵尴尬,她紧张的看了萧玉琢一眼。
见萧玉琢脸上并无嫌弃之意,反而还带着淡淡的笑,似乎在鼓励她。
她舔了舔嘴唇,“我今年都十六了,不过是个头有些矮,我爹说,我打小就吃的比别人多,力气也比旁人大……”
“十六了啊,那你也该说了亲了呀?怎么会沦落到……”竹香心直口快,瞧见刘兰雪变了脸色,她连忙闭上嘴。
刘兰雪垂头沉默了一阵子,才扯了扯嘴角,“娘子和姐姐们救我,我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当初我是定了娃娃亲的,可是后来,街坊邻里都发现我吃得多,比壮汉还能吃,做不了那精巧活儿,洗个碗都能把碗给掰烂了……后来就被退了亲了。”
梅香,竹香一阵唏嘘。
刘兰雪说完,却扬起了一张笑脸,“不过没事,退了就退了婚吧,我爹说,我天生神力,也许将来是个当女将军的材料呢!”
她自嘲的笑了笑。
萧玉琢却重重点头,“这有什么不可能,信既是真,你若肯努力,终有一日要成为女将军的。”
刘兰雪神情怔怔,马车里一时安静下来。
车夫在外头道:“义庄到了。”
刘兰雪这才回过神来。
“娘子在车上稍等,婢子先去看看。若是棺木送来,婢子这就将父亲装殓。”她飞快的跳下马车。
萧玉琢坐在马车生,和梅香竹香说着话。
话还没说上几句,就听见外头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梅香连忙掀开帘子往外看。
只见刘兰雪被人轰出了义庄。
这里的义庄倒是有人看守的,那看守的人看起来凶神恶煞一般。
“你连棺木都没有,就在这里停尸。放了两日了一文钱没有,凭什么叫你放在这里?滚滚滚!”
“我同人说了好了的!”刘兰雪叫道。
“我不管你跟谁说好了,今儿个我当值,你没跟我说好就是不行!”那面相凶悍的大汉瞪眼道。
“那我爹呢?现在在哪儿?你们把我爹弄到哪儿去了?”刘兰雪的声音里已经含了浓浓鼻音。
萧玉琢冲竹香挥手。
竹香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大步向刘兰雪走去。
“怎么回事?”竹香扬声问道。
那大汉看到竹香气势不凡,且身上衣着也很讲究,皱眉哼了一声,“你爹已经被人送到城外的破庙里去了,你快些赶过去,说不能还不能被野兽吃了!”
“你……你们!”刘兰雪抬手指着那大汉,眼睛都红了。
竹香皱眉上前。
那大汉转身进了义庄。
“城外破庙?那土地庙不是已经荒废了很久了么?怎么能扔在那儿?”刘兰雪兀自喃喃了一句,连忙抓住竹香的手。
“等我教训了他!”竹香皱眉道。
刘兰雪连连摇头,“不,先去城外破庙吧?那破庙靠山,也不知道山里都有什么畜生呢!”
竹香见刘兰香急的脸色都变了,也不好耽搁,拽着她的手回到车上。
刘兰雪告诉车夫那荒废的土地庙的位置。
车夫赶忙架着马车往城外而去。
“义庄里一直都是有人看守的么?”萧玉琢有些狐疑的问道。
“是有人看守,但因为义庄里头是停放棺材的地方,这些看守的人也会离得远远的,像今日这般,进到义庄里头,还动了里头尸身的人,以往没有听说过。”刘兰雪飞快说道。
萧玉琢皱眉点点头,“今日这人,不但进了义庄,还特意把你父亲从城郊,送到了城外……这般费劲,他不怕得罪了亡者,招来晦气么?”
刘兰雪脸色怔怔的,似乎没有想明白。
竹香和梅香却是反应过来,“娘子觉得,此事是陷阱么?”
萧玉琢眉宇微蹙,“只是觉得事情应该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罢了。也许是我多想了?”
“那……要不娘子先回去,婢子一个人去那庙里就是。”刘兰雪连忙说道。
萧玉琢摇了摇头,“不怕,怎能叫你一个人去,便是有陷阱,也要一起趟平了它。先把你父亲安葬了才是要紧。”
刘兰雪感动,翻身在马车里跪下,砰砰的朝萧玉琢磕了三个响头。
她抿着唇,一言不发,眸色却越发坚定。
“我爹说过,受人恩惠,当永世不忘。娘子恩情,婢子铭记在心。”
萧玉琢伸手拉她起来。
城外破庙健在山坡上。
因庙宇已经荒废,上山的路荒草丛生,路也坏了。
马车上不去。
萧玉琢走下马车来,举目看了看那破庙。
山坡不算太高,可荒草丛生,看起来有几分凄凉。
“上去看看。”萧玉琢说道。
竹香和梅香扶在她左右。
刘兰雪走在前头,她本有些害怕,如今有这么几个人陪着她,她心里的胆气就足了,走在前头步伐稳健。
“爹!”刘兰雪大叫一声。
破庙前头的一片空地上,仰面躺着一个人。
那人衣衫破旧,脸色灰白,身形僵硬。
萧玉琢不由微微一抖,停住了脚步。
“爹……”刘兰雪已经飞奔上前。
“终于来了!”一阵笑声从破庙后头,传了出来。
竹香梅香立即侧身挡在萧玉琢身旁。
跪倒在地的刘兰雪也猛的抬起头来。
只见破庙后头转出一个人来,却还是先前那醉乡楼的老鸨水香。
只是这次跟在她身边的却并非几个小伙计而已。
而是身着官府衣服的兵吏。
“围起来。”一个看似捕头的人,挥手说道。
兵吏立时间将萧玉琢一行给团团围住。
这次的人倒是不少,萧玉琢大致数了一下,有二三十个之多。
“你倒确实有些本事。”萧玉琢看着那老鸨微笑说道。
“你还笑得出来?”老鸨轻轻一哼,“待会儿就叫你哭!”
萧玉琢抿了抿唇,低声问竹香道:“你可有把握全身而退?”
竹香嘶的吸了一口气,“人有点儿多了,不过,一般的兵吏,本事不大,应该没有问题吧。”
听她说的不甚确定,梅香皱眉哼了一声,“你到底是有把握,还是没把握?”
竹香没做声。
“敢问捕头,我们是发了什么王法,竟要出动官府之人?”萧玉琢清冷问道。
那捕头轻咳一声,“你们当街殴打醉乡楼伙计,这算不算是触犯了王法?”
“捕头您定是没有查问过吧?是那醉乡楼的伙计,追到客栈,并且先动了手,我等只是几个弱女子,正当防卫而已,如何能叫做‘殴打伙计’呢?”萧玉琢笑了笑,“铺头您明察秋毫,可别被那小人给蒙蔽了。”
“我呸,你说谁是小人?你仗着身边的丫鬟会功夫,把我的小伙计腿都给打折了!休要狡辩!”老鸨一面说着,一面捏着她那沾满香粉的帕子在铺头面前轻轻一拂,“别看这小娘子文弱,她身边的丫鬟可是厉害得很!”
“来呀,先将人给我压到衙门里头去!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回到衙门再详细问问清楚!”铺头扬声说道。
那一群兵吏闻言立时一哄而上。
梅香扶着萧玉琢的手都紧了一紧。
竹香飞身而起,将扑向萧玉琢的人给踹开。
刘兰雪也顾不上地上的爹爹,和那些兵吏厮打起来。
“不行就搬出王爷的名头来,吓不死他们!”梅香在萧玉琢耳边低声说道。
萧玉琢四下看了看,竹香虽说功夫不俗,可奈何对方人太多,她要护着自己和梅香,多有顾及,难免受牵制。
刘兰雪虽有蛮力,却并不灵活,也没有学习过武艺。
对付几个小伙计,她尚且还行。
可对上这些兵吏,她就明显吃了亏。
“若是真的被他们抓进了牢里,再传到王爷的耳朵里,他们是要吃不了兜着走,可是娘子也会受磋磨的。牢里那种地方,真是叫人想来都不寒而栗呀!”梅香小声说道。
萧玉琢垂眸道,“现在搬出王爷的名头来,只怕他们也不会信,万一胆大包天,再起了一不做二不休之心,要杀人灭口就麻烦了。山下的车夫这会儿也不知道听到动静没有?”
梅香探头往山下看去之时,忽见山下荒草林中窜出一个人影来。
那人动作极快,速度恍如闪电一般。
他飞身而上,叫人根本看不清他的动作,亦不知他是如何出手,便知听见一片惨叫之声,一群兵吏已经一个接一个的倒了下来。
竹香微微一愣,就连她面前正在缠斗的几个兵吏都倒在地上。
可那人究竟是如何出手,她却未能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