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琢无语的看了看竹香,“谁说我胖了?分明没有!”
竹香张了张嘴,她明明是在夸娘子啊?
梅香在一旁忍笑,“婢子两个就不能陪娘子去了,娘子要小心。”
“还有我呢!”刘兰雪在外头轻声道,“梅香姐不用担心。”
刘兰雪扶着萧玉琢进了仙客来。
仙客来比原来多开了好些扇大窗,前后通透,大厅里亮堂堂的。
楼上雅间也重新拾掇了,窗子都加大了很多,还加了绢纱的纱窗。
这没有蚊蝇的春日纱窗可以收起,到了夏日,纱窗既能遮阳,防蚊蝇,还不影响屋里的通风透气。
“娘子定然是大户人家出身,绢纱可不便宜,娘子既要加绢纱,却又偏偏扩大窗户的面积,这份大气,就是一般小娘子没有的。”王敬直的目光落在她面前轻纱上,缓声说道。
萧玉琢笑了笑,“也并非我故意铺排,乃是这店面的需要。”
“怎的娘子对聚鲜楼没有这样的要求?”王敬直问道。
萧玉琢左右看看,店面的装潢工作已经完成,等她定做的桌子,锅子送来以后,再细处收拾一番,就算完工了。
“因为这家店面,要经营的和聚鲜楼大为不同。”萧玉琢正说着。
忽然外头嘈杂热闹起来。
她和对面而立的王敬直都侧脸向外看去。
孙掌柜已经迎到门口。
原来是萧玉琢定做的桌子送来了。
这桌子都是方形,在桌子正中间却开了一个圆形的大洞。
桌面上有带着木头生长所形成的的纹路,古朴而自然的纹路甚有沉稳之气。
彰显着自然之美。
只是桌子正中间的大洞看起来是甚是奇怪。
且这桌案太大了,大的能容下七八人同坐了。
小的也能容四人同桌。
而大夏如今,却是单人食案,更为盛行。
王敬直看着抬进屋里头的桌子,甚是惊讶。
“这,这算怎么个吃法儿?”他望向萧玉琢的目光,更多的是意味兴然。
这玉娘子真是每次见面都要让他惊讶呀!
先前的秘籍菜谱已经叫人回味无穷了,这次她又有了什么新花样?
萧玉琢上前指挥着工匠叫人将桌子对起来一张。
原来那桌面下头,还有几个挡板,将中间的位置空出来。
中间空了的那个地方,刚好可以架上一个小炉子。
“我定做的锅呢?送来了没有?”萧玉琢问到。
孙掌柜叫人拿来一口黄铜锅,这锅锃光瓦亮的,黄铜的颜色甚是漂亮。
“这是……”王敬直指着那锅,眼中尽是好奇。
萧玉琢微微一笑,她叫人打的就是铜火锅,分阴阳中间还有一个圆槽,可以熬煮菌汤。
“这阴阳两侧,可以煮不同的味道,一个煮辣锅,一个煮不辣的,中间辅以养生的汤品。”萧玉琢将那锅坐在有洞圆桌的中间,“亲友们围在一个桌旁,边涮边吃。”
王敬直瞪眼看着她锅,想象着她说的吃法儿。
半晌他忽的哦了一声,“就是古董羹嘛?”
萧玉琢点了点头,现如今的火锅,在东汉那时候大约就有了,因食材投入锅中,会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而称之为“古董羹”。
王敬直却皱眉摇了摇头,“古董羹做法很简单,就算娘子这阴阳两锅,加中间的养生汤品较为新奇,但也不能吸引食客常来常往。毕竟古董羹,自家摆个锅,投些东西进去,就能吃得到。”
萧玉琢点了点头,“郎君说的不错,古董羹做法简单,要吸引人,必须以味道取胜。同样的做法,为何有些家的菜好吃,有些就不好吃呢?”
王敬直眯眼看她,他很想看到现在帷帽那轻纱后头的脸上,究竟是怎样的表情。
听她的声音,她似乎是淡然的在笑。
他这般质疑,她还能笑出来,定然是满脸的自信。
也不知那自信的笑容,究竟是何般风采?
越是看不见,王敬直就越是心痒难耐。
“正好,我要在宛城多留几日,不知可否尝到娘子说的美味?”王敬直拱手问道。
萧玉琢微微颔首,“定不叫王郎君抱憾而归。”
王敬直点点头,“上头雅间已经收拾干净,我有些事情,还想同娘子说清楚。”
萧玉琢扶着刘兰雪的手,随王敬直去了雅间。
这雅间里刚摆了桌椅,好叫人有个地方坐。
萧玉琢落座,王敬直从怀中掏出她先前给的契约书来。
她已经签名按下指印,可让王敬直落名的地方,却还空着。
“这仙客来的五成利,我不能要。”王敬直把契约书还给她。
萧玉琢没有接,“当初郎君答应照我的要求设计仙客来的时候,我以为郎君是已经答应了。”
王敬直却摇了摇头,“聚鲜楼的利润已经比先前翻了几番,我并非正经的生意人,不过是仕途不得志,闲来打发时间,也叫自己手头不至于拮据罢了。”
“莫不是郎君看不上仙客来?”萧玉琢故意问道。
王敬直端正了脸色,“娘子这般说,就见外了。我王某岂是那种人?若没有娘子,也没有聚鲜楼的今日,娘子既然对仙客来信心满满,我王某更是信得过娘子的。”
“那就还请王郎君莫要拒绝,郎君在我为难之时,大义给我五成利润,如今还郎君五成,也是应当。”萧玉琢颔首道。
王敬直拒不肯受。
萧玉琢却道:“且除了请郎君设计仙客来以外,这食肆还有件重要的事情,要托付给郎君,郎君若拒不接受这五成利润。这事儿,我就不敢求郎君了。”
王敬直笑了笑,“娘子有什么事情要帮忙,只管开口,王某若能做到定不推辞。”
萧玉琢摇头,“此事不是小事儿,郎君若不将仙客来当做自己的生意,只怕这事儿难成……”
“什么事情,叫娘子说的这么严重?”王敬直好奇问道。
萧玉琢沉默了片刻,“听闻圣上如今正在同突厥人,谈及边贸往来?”
王敬直愣了愣,“这事儿娘子也在关注?”
“是,这古董羹若涮个青菜菌菇,味道差别也不是很大,要说古董羹涮来最为味美的,还是牛羊肉,牛肚呀?”萧玉琢低声说道。
王敬直瞪眼看她。
大夏律法,不能杀牛。
想吃牛肉,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但突厥不一样,他们是游牧民族,他们放牧的牛羊,就是用来宰杀吃的。
“若是王郎君能走通从突厥买卖牛羊的路子,这仙客来的生意才能做得大,做得红火。如今一家店面,也许需要的不多,可日后呢?”萧玉琢停下话音,端着茶碗,送进帷帽之中,抿了一口。
雅间里头安静。
春日的阳光从格外大的窗外落进。
满屋子都是摇曳的树影,吹入屋内的风,都带着生机勃勃的味道。
王敬直惊讶的看着萧玉琢,“娘子这般深谋远虑,目光高阔,真叫王某佩服!”
说着,他还拱手作揖。
萧玉琢一口茶险些喷在面前轻纱上。
她不过是想了个吃牛肉方便的法子,这就叫深谋远虑目光高阔了?
从突厥买牛肉算什么?全球经济一体化的现代社会,美国,意大利,澳大利亚的牛肉,街口超市都能买到……
萧玉琢呛了茶,轻咳了两声,“王郎君过誉了,过誉!郎君在长安,包括在官场上都有人脉,这事儿成不成,还真全拜托郎君了!”
王敬直看着轻纱,脸上的笑容越发大了。
他将那张契约书拿了回来,只有合作越多,他和这位玉娘子才能接触了解的越多。
“娘子这么说,那王某真就不客气了!”
“郎君不必客气,另外,这仙客来也要改了名字了。”萧玉琢说道。
王郎君看她,“仙客来这名字不错,且在宛城内外也算是颇有名气,娘子放弃这名字,另谋炉灶,岂不是有些……”
犯傻么?
萧玉琢笑了笑,“仙客来的东家,因为放火烧了聚鲜楼才跑了,如今还用他这名字,好像我聚鲜楼稀罕他这名字一样,日后被人谈论起来,说不清楚的倒还会坏了聚鲜楼的名声。”
王敬直点了点头,“娘子所言有理。”
“且既是专门经营古董羹,那就当取个应景的名字。”萧玉琢笑了笑,“我先前和几个丫鬟商量了一下,觉得‘状元红’这名字不错。”
王敬直闻言怔了怔。
状元红?这根古董羹有什么关系?这名字听着是喜庆,可应景么?
一旁站着一直没做声的刘兰雪,瞧见王敬直满面的不解,忍不住上前解释道:“王郎君您瞧,这铜火锅是什么形状的?”
“圆的啊。”
“锅底下是什么?”
“火啊。”
“火是什么颜色的?”
“红……哦,状元红,哈哈哈,如此说来,倒也真是应景!”王敬直拍着腿笑道。
萧玉琢微微颔首,该说的事儿都说完了,那也该告辞了。
她正要起身。
王敬直忽然看着她道:“如今春光正好,宛城城郊一片绿意盎然,娘子整日操劳着食肆营生,可曾好好看了春光?”
萧玉琢微微一愣。
“王某……呃,也有许久都不曾好好在宛城看过了,难得回来,且能留上几日,不若……呃,不若叫上孙掌柜,再叫上两个食肆里的这诸多忠心耿耿不离不弃的小伙计们,一起去春游一遭?”王敬直说着,脸竟然微微的红了。
萧玉琢原本想,王敬直这和书呆子一般的人,还知道要提高员工福利?
忽而抬眼瞧见他满是红晕的面色,霎时间回过味儿来。
“对不住郎君,我还有些其他事情要忙,郎君的提议倒是不错,烦请郎君和孙掌柜安排此事。”萧玉琢起身行礼,“我就不去了,先告辞,和突厥通商买卖牛羊的事儿,还请郎君多留心。”
王敬直脸上有些失落,但他很快又笑起来,“我从长安带来了一些醉枣和秦酒,不值什么,不过是叫娘子尝个鲜,还望娘子笑纳。”
王敬直和孙掌柜把萧玉琢主仆送到门外。
刘兰雪为她打帘子扶她上车的时候,孙掌柜眼尖,瞧见车里头的两个丫鬟。
那两个丫鬟连忙掩面,惟恐王敬直看见她们。
孙掌柜心下狐疑,他见玉娘子许多次,从不见玉娘子特意带了帷帽面纱的。
她这丫鬟也奇怪……
可王敬直根本没往丫鬟身上看,他目光灼灼的看着萧玉琢的背影。
“上次见面的时候,就觉娘子似乎有熟悉之感,如今更觉……”
“许是缘分。”萧玉琢吓了一跳,赶紧坐进车内,叫刘兰雪放下车帘。
王敬直闻言,笑起来,“正是缘分,是缘分呐!”
马车驶离,萧玉琢才摘下帷帽,长松了一口气。
主仆几个对视一眼,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过了不多时,王敬直真的叫人送了醉枣和秦酒到玉府上来。
秦酒比较烈,萧玉琢没喝,倒是和丫鬟们一道吃了不少的醉枣。
就连抱着重午的奶娘,看着那醉枣都是眼馋的。
“看到这秦酒和醉枣,倒是有些想念长安了。”奶娘轻叹一声。
萧玉琢微微一笑,“你若真舍不得长安,待重午断了奶,我就叫人送你回去。”
奶娘皱眉看了她一眼,“送我回去?娘子难道真要在宛城一辈子?永远不回长安?永远撇下将军一个人?”
“我家娘子才不会永远留在宛城呢!”梅香捧着半壶秦酒,似乎是喝醉了,眼神迷离,嘴角含笑,“我家娘子必有一日,要带着小郎君,堂堂正正的回到长安城去!”
奶娘看着摇摇晃晃的梅香,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似乎对她们主仆,不能理解。
她看着怀中小人儿捧着比他拳头还大的醉枣,咯咯的笑。
不由心生怀疑,将军将这孩子留给他这野心勃勃的娘,真的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