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使臣连连道是,圣上问他们要解药的时候,他们到推诿起来。
明显是想要在边贸上多占便宜。
圣上看着那浑身都是红疹的景延年,犹豫不决。
蓝玉却道:“或叫我大夏太医一起会诊,岂能连一西域之毒都无法破解?还不叫人以为我大夏医者无人?”
圣上点头赞许。
突厥人等着看好戏,阿尔别的不行,用毒颇有天赋。
他们料定了大夏人解不了景延年身上所中的毒,到时候还要来驿馆相求。
那时候就是由着他们予取予求的时候了。
没曾想,没过两日,就听说长安城有位姓胡的郎中,把这奇毒给解了!
阿尔气得把自己关在驿馆里,不吃不喝。
一开始使臣们还劝她。
后来几个使臣一商量,“她就是在可汗身边被惯出的这毛病,如今在大夏,咱们若再惯着她,谁惯着咱们呀?为了她把议和之事搅黄了,回去可汗不会说是公主不对,只会怪咱们没本事!”
“这骂名,咱们可不能背,回去还要被人给看不起的!”使臣连连叹息。
阿尔再闹,他们也就不再劝了。
阿尔心冷,突然有种想要回突厥的想法。
可她又觉得不甘,她用迷香放倒了驿馆里看守她的人。
偷偷的溜出驿馆。
这几日,她在驿馆里头什么都不做,并非真闲着,她在暗中留意打听,她那几个随从被关在何处。
父汗派来的使臣不和她一条心,可她的随从却是全然忠于她的。
不管她究竟是不是要回突厥,她的先把自己的随从救出来。
身边也能有个帮手。
如今驿馆里的人,她敢相信的没几个。
她觉得,那几个使臣为了利益,为了他们自己,肯定会把她卖给大夏皇帝的,这才更叫她难以安心。
知道那几个人被关在羽林军的大牢之中,她便偷偷的去了。
她身上藏了各种各样的毒药。
到了地方的时候,却发现羽林军大牢守卫十分松懈。
甚是还不如他们突厥一般的牢狱。
突厥的牢狱有地牢,挖在地下的。也有帐篷搭建的。
那守卫都是极其严密的,哪里像这羽林军的大牢。
闲闲散散的,没几个看守。
巡逻之人,也是一刻钟才经过一趟。
这时间,足够用了!
阿尔信心满满的翻墙进去,脚刚落地,墙边树林草丛中就突然冒出几个人来!
把她吓了一大跳。
火把照亮她的身形,有人伸手拽下她脸上面纱。
她呸了一声。
众人连忙闭气,“小心,别中毒!”
阿尔翻了个白眼,她善用毒,难道她嘴里都是毒吗?她就不怕毒死自己?!
那些人似乎知道她身份,也早料到她回来,并不近她身。
都拿着长枪,用枪头对准她,围了一圈,挟持着她到牢狱前头。
“蓝将军,人到了!”那些人说道。
蓝玉笑眯眯的从狱中出来,“我家将军说的不错,阿尔公主果然来了!”
“景延年他不是中毒快死了?如今好了?能说话了?”阿尔嘲讽问道。
蓝玉笑了笑,“托公主的福,我家将军已经好多了。”
“呸,托我的福?我若忍心对他下毒,岂会让他好好活到现在?我一粒毒丸见血封喉叫他立时毙命!”阿尔说着,眼眶都红了。
蓝玉看着她,微微皱了皱眉,轻叹一声,“是你喜欢错了人。”
他声音很小,轻飘飘的。
阿尔闻言,微微一怔。
蓝玉却又笑了起来,“我家将军说了,公主也算是有点儿情谊,多半舍不得你这几个从突厥跟到大夏来的随从。你放心,他们都好好的。”
“既如此,把人还我吧!”阿尔闷声说道。
蓝玉挥挥手,将守在阿尔身边,拿长枪指着她的人都退了下去。
人都站远了些。
蓝玉和阿尔周遭,显得有些空旷。
春天夜里的风还有些凉。
阿尔打了个寒颤。
蓝玉抬脚迈近,“不过我有个问题,却是想问问公主。”
阿尔皱眉看他,“你离我这么近,不怕我下毒害你了?”
蓝玉看着她微微一笑,“你对我下毒有什么用?我若中毒,你既不能救出你的随从,自己也得搭在这儿。不能让你喜欢的人娶你不说,连命说不定都不能带回突厥去了。”
“你……”阿尔咬牙切齿,“你想问什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蓝玉眯了眯眼,“在大殿之上,你为什么没有说出景将军是去往何处?在何处逗留?”
阿尔抬眼看着蓝玉,“这话是景延年叫你问的,还是你自己要问?”
蓝玉微微一笑,“是我心有好奇罢了。”
阿尔轻哼一声,“那我凭什么告诉你?”
蓝玉指了指牢狱里头,脸上带着恬淡笑容,并不说话。
但他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如今她的几个随从都在他手上,说不说的随她,她的随从能不能救出来,就看他的意思了。
阿尔皱眉,“你当我傻么?若是告诉你们皇帝,他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皇帝必要多疑,定会派人去寻。若是找回来,多半因着她的身份也会饶她一条命。他们若不能再做夫妻,景延年定会恨极了我,若是能再续前缘,我岂不是为他们牵桥搭线了?凭什么?”
阿尔翻了个白眼,见蓝玉仍旧看着她,目光沉沉的也不说话。
她冷哼一声,“自然了,我也并非真想她死的,我跟她无冤无仇,只是嫉妒她能得到我得不到的而已。为此,不用害她的命吧?叫她吃些苦头也就是了!”
蓝玉点了点头,“既如此,我不抓你,你走吧。”
阿尔怔怔的瞪大了眼睛,“啊?”
蓝玉哼笑一声,“还是说公主觉得羽林军的大牢实在不错,您不想走了?”
“我的人呢?”阿尔指了指牢狱里头。
“自然是还在里头关着了,跑不了的,您放心好了!”蓝玉笑说。
“你……”阿尔气得脸色都变了,“你问的话我都告诉你了,你为何不放了他们?”
蓝玉摊了摊手,“我可曾答应过你,要放了他们?”
“你这王八蛋,我和你拼了!”阿尔大叫一声,一拳打向蓝玉。
蓝玉抬手握住她的拳头。
她另一只手猛地往他面前一挥。
蓝玉并未放开她的手,却是摒气,拽着她的手往后飞快的退了几步。
她适才挥手的地方,立时一团白色的粉末飘扬。
阿尔见一击失手,又要再生诡计。
蓝玉却钳住她的两只手,反剪在她背后,将她束缚在自己跟前,低头看她,“若是两只手都不能动,公主还能使什么花招?”
阿尔气得眼圈儿都红了。
蓝玉的手劲儿大,把她的手腕抓的生疼。
他说话是微微低头,气息都扑在她耳畔,弄得她痒痒的。
她脸上立时红了一片。
“这么柔软的小手,干干净净的,去沾什么毒?就该纤尘不染才对。”蓝玉捏着她的手,缓声说道。
阿尔又恼又羞,偏偏不是蓝玉的对手,“你放开我!”
蓝玉呵呵一笑,“我若是不放呢?”
“我毒的你这辈子不能立起来!”阿尔破口骂道。
蓝玉闻言愣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
他脸面一黑,一只手钳住她两个手腕,腾出另外一只手来,在她屁股上猛拍了一下。
“小姑娘家家的,说的什么话?”蓝玉冷哼了一声。
阿尔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你……你不要脸……”
“谁更不要脸?”蓝玉皱眉问道。
“你更不要脸!”阿尔不假思索的说。
说完,才觉这话不对,似乎钻了他的套了!
阿尔顿时哭得更加委屈。
蓝玉皱眉,看她哭得伤心,终有些不忍,他手上力气稍微一松。
阿尔立时挣脱出来,以极快的速度摊手吹出一团黑色的粉末来。
蓝玉立即闭气,但还是猝不及防的吸进去了些许。
阿尔抬腿就跑。
蓝玉让人都退的有些远,他张嘴想要呼喊人拦住阿尔之时。
直觉喉咙似乎给人扼住了一般。
他眼前一黑,整个人倒在地上。
周遭人见事不对,连忙围上来。
“将军,将军?”
蓝玉却直挺挺躺着毫无反应。
一些人忙着救蓝玉,忙着请大夫,还有几个去追阿尔,可阿尔身上不知带了多少毒。她拿出个帕子一晃,便有阵阵异香。
那几个人不敢追的太近,还是让她给跑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先回去看看将军吧!”几人折回。
蓝玉被送回府上,圣上听闻此事,派了宫里最好的太医来。
并命人包围了驿馆,责问突厥使臣。
突厥使臣也无奈得很,阿尔知道这回的事儿大了,她根本没回来。
圣上问他们要人,他们到哪儿找人去?
突厥使臣向圣上保证,此事的来龙去脉,他们定会如实禀报可汗。
几个人还为此,代表突厥公开的道了歉。
这会儿不管阿尔出不出现,道不道歉,错都已经归在她身上了。
两邦的磋商洽谈,甚至初步的边贸合作,已经有条不紊的开始了。
阿尔仍旧不知去向。
蓝玉被救醒之后,仍旧浑身麻痹,在床上躺了数日才起来。
勤政殿的圣上听闻此事,轻叹一声,问梁恭礼道,“这突厥公主如此不明事理,骄横跋扈,比曾经的寿昌郡主还有过之无不及的,我却硬要年儿娶她,是不是……太……”
梁恭礼觑了觑圣上脸色,小心翼翼道,“圣上当初也不了解她的为人,只道是突厥的和亲公主,到了异邦,定会小心做人,岂能料她非但没此觉悟,反而愈发张扬?”
“倒是对年儿不公平了……他分明得胜归来,我承诺他的未曾做到,还收回了他的兵权,封了他王,却并未公开他的身份。”圣上长叹一声,眼中有不忍之色。
“圣上也是为吴王殿下好,圣上是爱之深责之切。”梁恭礼连忙说道。
圣上不管错了没错,他自己说得,旁人如何敢说?
圣上轻叹一声,“他儿时朕没有照顾过他,让他受尽磨难的长大,如今为朕建功立业,朕却处处为难于他,朕……有愧于这个儿子呀……”
圣上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梁恭礼安慰许久,也不见圣上眉头舒展,他忽而眼中一亮,小声在圣上耳边道:“不若圣上悄悄去吴王府看看?皇宫这地方太有天家之气,太过威严,圣上亲自去吴王府探望吴王,吴王定会感动,少了皇宫里的威严之气,也多几分平常人家的亲情。”
圣上一听,连连点头,“甚妙!朕的身边,真是什么时候都少不了你呀!”
梁恭礼一面在宫中安排圣上要微服出宫的事儿,一面偷偷叫人将此事告诉景延年的母亲,如今的德妃娘娘。
德妃立即命人悄悄将此信儿送出宫去,告知在府上的景延年。
是以圣上来到吴王府的时候。
景延年正一面喝着酒,一面耍着剑,边耍还便吟唱着:“欲报国而无门,欲忠心而遭疑,欲尽孝而被弃……”
他周遭都是浓浓酒味儿,原本他手中凌厉宛若游龙的剑,此时却多了几分怅惘无力。
听着他沉沉的嗓音里,含着的那股无奈的味道。
他俊逸无双的脸上,还带着一些尚未褪干净的红疹。
圣上瞬间就湿了眼眶。
待听清楚他一面耍剑,一面吟唱的内容,圣上不禁背过脸去,拿着帕子,好一阵子都没转过身来。
直到喝酒的景延年将剑扔在一旁,倒在一块大石头上,安静了。
圣上才抹干了眼睛,缓步走到那大石旁,“年儿,年儿?”
圣上喊了两边。
景延年慢腾腾的睁开眼,他原本明澈如潭水一般的眼睛,这会儿却有些混沌发红。
他咧嘴嘿嘿笑了两声,“我这是做梦了么?竟瞧见一身常服的圣上了?”
圣上皱了皱眉,“不是梦!”
景延年抬手按了按额角,“这梦不醒才好,二十多年没有爹了,梦里多见见也好。”
圣上鼻子当即一酸,他亲自弯身,将景延年从大石头上扶了起来。
梁恭礼连忙在一旁忙帮。
“虽春暖花开了,但这石头上太凉,要睡回床上睡!”圣上这会儿到真像是个平平常常的老父亲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