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脚向萧玉琢靠近了几步。
那种阴沉沉的气息,随着他的靠近,好似一下子将人都给笼罩在内。
萧玉琢不由倒退两步。
李恪的速度却是更快。
他靠近她,停在一步之外,微微低头,眯眼细看着她的脸。
萧玉琢被他盯的心头紧张。
他那阴翳的目光,真叫人不寒而栗。
李恪却呵呵的笑了起来,他的目光辗转在她面颊之上,“表妹尚未出阁那会儿,看起来还青涩得很,如今看来,那会儿是还没张开呢?如今嫁为人妇,生了孩子,这才真正张开了,一张脸白皙粉嫩,真想叫人掐上一把!也难怪景将军愿意为了你抗旨不尊了。”
萧玉琢眉头微蹙,李恪的目光让人浑身不舒服。
“襄王他夺了我父皇皇位,撸了你寿昌郡主的封号。不如这样,你帮我说服景将军为我所用,待他日我登基为帝,让你比昔日更荣宠至极,如何?”李恪笑眯眯看着萧玉琢说道。
萧玉琢心中轻嗤,面上不动声色,“景延年那人性格倔强,我岂能说服的了他?”
“如今他爱的女人和儿子都在孤手中,他效忠于谁,不是得好好掂量掂量?当初从我父皇手中夺取皇位之时,他为荣华富贵就为襄王效犬马之劳,如今为了他自己的妻儿,他岂能不倒戈?”李恪轻哼。
萧玉琢哦了一声,心头却忍不住为景延年辩解。
当年他并不知道襄王就是他的生身父亲,却愿意效忠襄王,并非一心为了荣华富贵!乃是觉得襄王会是明君。
而如今,他已经知道襄王是他爹,他就更不可能背叛襄王了。
先太子真是打错了算盘。
“您说的有理。”萧玉琢颔首慢吞吞说道。
“寿昌郡主也这般觉得?”李恪笑了笑。
萧玉琢垂头,沉默不语。
“你且回去休息,我叫人暗中去试探景延年。在他有消息传来以前,我定保表妹安全无虞。”李恪呵呵笑着,“表妹也可好好思量思量,有什么话要对景将军说,若是能劝得景将军弃暗投明,我定记表妹大功!”
萧玉琢哦了一声,“多谢太子殿下。”
李恪轻哼了一声。
似乎这太子的名头叫他心中郁郁。
萧玉琢又被送回了营帐。
小重午和周长康已经在营帐内的床榻开心的玩儿上了。
不管局势如何,孩子的心却是无忧无虑的。
竹香皱紧了眉头,“娘子,知道是……”
萧玉琢太了抬手,指了指外头。
竹香立即站在门口,听着外头动静。
营帐里头小重午和周长康笑闹着玩儿,声音吵吵嚷嚷的。
外头的人听了一阵子,未能窥探道什么。
竹香点点头,回到萧玉琢身边。
借着两个孩子吵吵嚷嚷的声音,几个大人说话声,倒是不易被外头人察觉。
“如今看来,李泰和云公子的合作,定有蹊跷,难怪他们这么快就被击散,他们两个的心,本就不在一处,而是各有打算。”萧玉琢低声说道。
“云公子不是要扶国君之利,像扶了秦王的吕不韦一样?”梅香问道。
萧玉琢摇了摇头,“云公子就是先太子李恪。”
他乃是自己要做国君,如何会扶持旁人?
丫鬟们皆是一愣。
这答案,似乎十分意外,又似乎理当如此。
先前奇怪的遗诏,先太子……这会儿全都说得通了。
“先太子抓了娘子是想要……”
竹香的话没说完,就被梅香打断,“是要借娘子和小郎君,威胁景将军倒戈?”
萧玉琢点了点头。
“景将军从一开始就效忠当今圣上,他岂会像墙头草一样?如今叫他支持先太子,他怕是不肯吧?”竹香皱眉说道。
丫鬟们尚且不知道景延年和当今圣上的关系,就断定了他不会倒戈。
本来谁当皇帝跟萧玉琢没什么关系,可见过了现在的李恪之后,她也觉得,若要叫李恪坐上了皇位,只怕天下都要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了。
他给人的感觉实在太过阴沉。
许是长久的压抑和仇恨在他心中堆积发酵,他的心性都已经扭曲了吧?
“修远自然不会倒戈,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或是眼睁睁等着先太子算计他。”萧玉琢低声道。
“婢子联系同盟会的人,让同盟会组织人力,救娘子和小郎君出去吧?”竹香立时说道。
萧玉琢思量片刻,摇头道:“先太子不知道同盟会,也不知道我与长青帮与广源商会的关系,如今叫同盟会出手,虽然会叫他毫无防备,却是暴露了我的底细,这样我们就会更加危险了。”
竹香皱紧了眉头。
菊香也在一旁说道,“好钢是要用在刀刃上的,娘子如今还未到长安城,就暴露了底细,岂不是叫圣上更加忌惮防备娘子么?”
竹香和梅香都看着菊香。
这么近来觉得不声不响的菊香越发聪明了呢?
“那你可有什么好办法?”梅香拿胳膊肘撞了撞菊香。
菊香垂眸敛目道,“竹香一路留有暗号,若是同盟会已经打探到这屯兵之地,可引朝廷兵马前来。叫朝廷兵马直接对上先太子兵马,这样就不用折损同盟会的势力,也不会叫人知道娘子底细。咱们自己的人马看准了时机,偷偷的给他们个措手不及,诸如烧了他们的粮草,护着娘子小郎君的周全,便是了!”
竹香和梅香不由十分佩服的看着菊香。
萧玉琢面带笑意,目有赞赏,“菊香可谓咱们的女诸葛了。”
菊香脸面一红,“冒昧之言,娘子还笑话婢子!”
“就这么办,竹香想办法把消息递出去,别叫先太子的人发现。”萧玉琢低声吩咐道。
先太子对她防备的紧,便是几个丫鬟去林中如厕的时候,也有兵丁远远跟着。
嫌他们跟得太紧,梅香将人骂了一顿。
看他们狼一样的眼神,若不是先太子还想利用萧玉琢,交代了他们暂且不能动这些个丫鬟仆妇,只怕她们都不能囫囵在这儿。
竹香黑着脸,提起几块石头,将他们赶远了些。
眼见人远了,竹香才学着鸟叫,“啾啾”的打了暗号。
梅香菊香则一直盯着那些个兵丁,惟恐他们发现了怀疑。
这林中本就有鸟儿,竹香又学的惟妙惟肖,他们并未察觉。
竹香等了一阵子,却一直没有回复的暗号传来。
她略有些着急。
梅香和菊香听不懂他们的暗号,一脸忐忑的看着她。
但见竹香脸上有焦急之色,她们甚至比她更急。
“也许是……没能跟上来?”竹香低声道。
她正要再次学鸟叫之时。
忽而又几声清亮“啾啾”声划过树林上空。
这声音太响亮,惊得那几个兵丁都循声望去。
却见扑棱棱,恰有几只毛色鲜亮的鸟儿从枝丫间飞起。
那几个兵丁才笑着转过脸去,商量着什么时候打几只鸟烤烤吃。
竹香按着心口,那几个兵丁看过去的时候,她紧张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她平稳了心神,“啾啾”断断续续的打着暗号。
“好了没有?”那几个兵丁一面催促,一面靠近。
梅香立即嚷起来,“再靠近就告诉我家娘子,叫我家娘子告诉你们主子去!”
那兵丁不屑的轻哼了一声,“还真当自己是颗菜了!”
虽语气不屑,他们还是停住了脚步。
林中鸟鸣似乎都被引逗起来,这会儿听来叽叽喳喳的格外热闹。
竹香竖着耳朵听了一阵子,她脸上带出笑意,朝另外两人点点头。
几个丫鬟悉悉索索收拾好,回到营帐中。
有所期许的等待时光,好似格外的漫长难捱。
萧玉琢看着重午,都会不由自主的走神,听着帐外的动静,默然发呆。
隔了两日的夜里,营帐中除了值夜的人,都坠入梦乡之时。
互听营帐中有嘈乱之声。
萧玉琢睡得的浅,立时睁开眼睛。
自打消息传出去之后,她这两天夜里都几乎是和衣而睡。
幸而这夏日,衣衫也单薄。
她立时从床上跳起来,唤醒了奶娘给小重午和周长康穿衣服。
隔着营帐,似乎都能看见外头冲天的火光。
有急匆匆的脚步声,冲着她们的营帐这边就来了。
竹香的声音在营帐外响起,“保护娘子——”
萧玉琢一行所带的玉府守卫,都聚在营帐外头保护,不叫人来夺走萧玉琢和小郎君。
外头这会儿正乱着。
也分不清是谁的人。
原想着先太子在这儿的兵马不会太多,朝廷若是兵强马壮,或许能将先太子拿获,不能擒获起码也吓得四散溃逃。
可没曾想,战事竟胶着起来。
一时间先太子的抵抗异常顽固,胜负难分。
若不是有同盟会的兵马暗暗相助,朝廷的兵马几乎都要落败了。
竹香在帐外暗自着急之时,忽见朝廷兵马有援军赶到。
力压先太子兵马。
先太子兵马只好往山中撤去。
先太子临走,还想抢走萧玉琢和小郎君。
竹香等人自然不能叫他得逞,殊死奋战,暗中又有同盟会人相助。
先太子兵荒马乱,保命要紧。
只好抱憾而去,未能抓走萧玉琢和景延年的儿子。
待先太子兵马撤入山中,朝廷兵马里分出一股人来,没有去追击先太子,一力护送萧玉琢等人离开这屯兵之地。
萧玉琢他们只当是朝廷要带她回长安的人马,既摆脱了先太子,又没有暴露同盟会,那就走吧。
萧玉琢一行跟着朝廷兵马,回到大路上。
未曾想,朝廷兵马没护送她往长安的方向去,却是一路往南走。
天未曾亮的时候,一行人慌慌忙忙的,也没有看清楚。
待天色大亮,萧玉琢发现了不对劲儿,叫自己一行人,停下不走了。
“圣上传旨,要我回长安,可我看着并非去往长安的方向呀?”萧玉琢问道。
“娘子,长安如今局势紧张,并不安全,我等奉将军之命,护送娘子南下。”将领说道。
萧玉琢微微一笑,“不知这是哪位将军的兵马?”
“自然是最挂念娘子的那位将军了!”这回话的将领倒是机灵。
萧玉琢摇头,“景将军现正在长安,圣上已经答应过去的事情既往不咎,他如今却叫我南下作甚?”
圣上没答应既往不咎的时候,景延年尚且着急叫自己回长安呢。
他自负不可能护不住她,如今这时候,圣上都恢复了她郡主封号了,他怎么可能还叫自己南下?
“娘子有所不知,长安局势紧张,景将军是担心娘子的安危!”将领急道,“娘子还是快些上路吧,在此处耽误不得!”
萧玉琢见他着急的样子,偏不肯走,“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你究竟是不是景将军的人马,你若另有别的打算,我不明不白跟你走了,岂不是才真正落入险境?我不能刚出虎口又入狼穴呀?”
那将领脸色难看,“娘子怎的不识好人心呢?我等冒死从废太子军中救出娘子,怎么就是狼窝了?有这般仁义的狼么?”
那将领见他不论怎么说,萧玉琢一行就是不肯上路。
他要用强,萧玉琢所带人马,立时就摆出攻击的架势来。
昨晚夜袭的时候,他可是亲眼看见了,莫看这娘子身边的人数量不多,可是真打起来,个个都是好手!先太子那么多人,愣是没有能靠近她营帐的!
倘若真打起来,这么在路上一耽搁,真叫其余人马给追上来了,他们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那将领急的调头回去,不一会儿那将领又带着另外一人前来。
先前说话那将领似乎是个副将,如今走在他前头,向萧玉琢马车靠近的那人,才是真正的首将。
“娘子!”那人在车外拱手。
萧玉琢一看他,立时明白过来。
“袁江涛!你劫了我家娘子作甚?!”梅香掀着帘子冲他嚷道。
袁江涛皱了皱眉,“娘子此去长安,必定危险,我家王爷已经被困。他不念及自己脱困,却是留了卑职在外头,想方设法传令给卑职,叫卑职护送娘子远离长安!”
萧玉琢微微一笑,“远离长安?那岂不是叫我抗旨不尊?”
袁江涛皱了皱眉。
“躲躲藏藏能到几时呢?”萧玉琢摇头。
袁江涛皱眉,“纪王说娘子在宛城,圣上调拨了我家王爷的人手给纪王,只要娘子不入长安,这些人咬死了并未曾见过娘子,圣上也不能怎样。”
“那前来宣旨,见过我家娘子那些人呢?”梅香眨眼问道。
“那些人里有纪王人手,在先太子伏击之中,已经死伤大半,剩下的也不多了,将他们诛灭,自然可以瞒下娘子的消息。”袁江涛说道。
梅香轻哼一声,“照你这么说来,我家娘子就得躲躲藏藏一辈子呀?纪王说娘子活着,圣上能叫纪王派人来,便是信了纪王这话了。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我家娘子能躲到何时?”
袁江涛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更何况先太子也见过我家娘子了,越王的人可以咬死了不说,先太子可不会为我家娘子隐瞒呀?他正乐得见当今圣上父子相斗呢!”梅香说道,“你若是真为你家王爷好,如今就不该叫圣上和越王之间再生龃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