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李恪还小人的小人!
谁知道他会不会干出这种灭绝人性的事儿来?
纪王妃是被人抬着来的。
萧玉琢瞧见两人抬的软椅之时,都震惊了。
这纪王妃好大的谱啊!纪王叫她来,她都懒得走路么?
这简直……简直比自己还嚣张呢!
待王妃羸弱的抬起一张毫无气色的小脸儿,有气无力的开口,“见过王爷,郡主也在这儿啊?”
萧玉琢才知道,她这也病了。
“你又是怎么回事?”纪王皱眉问道。
“妾身从今早开始上吐下泻,已经折腾的没有力气了,是以听闻了妹妹这院儿里的事儿,也只能派了我身边的仆妇来,叫她好拿个主意。”纪王妃可怜兮兮的说道,“如若不是妾身实在不行,挺不住,定要亲自过来的。”
她看起来真是上吐下泻的一点儿就都没有了,丫鬟扶了几次,她都未能从软椅上下来。
纪王眯了眯眼,“好了,你就坐着回话吧,我有话问你!”
纪王妃没再挣扎,坐在软椅上,垂头安安静静的听着。
这样子倒是娇柔,不似自己那般霸道,萧玉琢撇了撇嘴。
“你可知十五娘怀孕?”纪王问道。
纪王妃看了他一眼,迟疑开口,“这本是喜事儿,可妹妹一直瞒着我呢,若不是阿尔今日突然看出来,妾身到现在也不知道。”
“你今日才知?”纪王皱眉。
“是,也是妾身糊涂,早该留意了妹妹的月信,可妹妹一向不准,还在吃着药调理……今日知道她已经怀孕,妾身立时叫人开了私库,寻了最好的血燕来,想着给妹妹补养身子。”纪王妃柔声说道。
纪王呵的冷笑一声,“补养身子?你可知……可知她就是在吃了那碗血燕之后,才……才没了孩子的?!”
纪王妃像是吓了一跳,眼中立时蓄上了泪水,“妾身……妾身不知道啊……”
纪王抬手指着纪王妃,“你竟,竟如此容不下我的孩儿吗?!”
纪王妃眼中有受伤之色,她垂头甚是委屈,“我是什么样的人,王爷难道不知道么……”
纪王重重冷哼。
纪王妃扯了扯嘴角,“若能防患未然,就防患……若孩子来了,绝不会叫无辜性命卷入争斗,那都是王爷的血脉,也是我这嫡母的孩子,我怎会……怎会?”
她说的声音很低,且连“妾身”都不说了,句句都是“我”。
可见她心里是骄傲又委屈的。
她的意思很明白,她若不想叫妾有孩子,就会防患于未然。
但倘若真的防不住,叫孩子来了,那她也不会手染鲜血的去杀无辜孩子。
萧玉琢眯了眯眼睛,想来这不是她的意思吧?
这多半是纪王曾经的交代,她这会儿提出来,就是为了提醒纪王。
“妹妹怀孕生子,能威胁到我什么?我已有嫡子,聪明可爱,甚是讨王爷喜悦。妹妹为王府添丁,我高兴还来不及!”纪王妃抬手摸了摸泪。
纪王轻哼一声。
萧玉琢问道,“王妃说,是新侧妃发现十五娘怀孕之事的?”
纪王妃重重点头,“郡主不是外人,也是皇亲,是纪王爷的表妹,十五娘的堂姐。我就当着郡主的面,为自己辩白,也好叫郡主从中听听,作个决断。妹妹怀孕生子,会威胁道的人是谁?妹妹的孩子没有了,这盆脏水却泼到了我的头上,谁能从中得利?王妃行为不端,侧妃刚刚小产……剩下一家独大的又是谁?”
纪王面色一凝。
萧玉琢只觉浑身冰冷。
这话,句句都在戳阿尔的脊梁骨啊。
阿尔的确是很可疑。
一碗血燕,从大厨房里炖好了,送到这儿来,中间不知道要走过多少路程,经过多少人的手。
哪儿都有可能出错。
要说纪王妃一点可疑之处都没有,那也不是……
萧玉琢一时分不清究竟是纪王妃,还是阿尔了。
毕竟到现在,也还没见着阿尔。
“阿尔才不过刚刚嫁入王府,她知道什么?你执掌内院,却出了此等的事儿,罪责难逃!”纪王怒道。
纪王妃和萧玉琢都有些震惊的看着纪王。
纪王却是下令,杖责拦路的仆妇和门房。
送血燕的丫鬟仆婢,一律杖毙。
萧玉琢听得心惊胆寒。
纪王竟这般维护阿尔呢!甚至都不叫阿尔出来,当面对质!就把她身上的嫌疑推得干干净净!
纪王妃脸色阴沉。
虽然没有直接处罚她,但是却责打了她从娘家带来的仆婢,她的脸面也是大为扫地。
萧玉琢毕竟是外人,留着纪王和王妃夫妻两个大眼瞪小眼,她不再多话,转身进了屋里,寻十五娘,跟她说纪王处理的结果。
“如今看来,当真是离开这里最好了。不管下手的究竟是谁,纪王想谋的事情太大,那么付出的代价也会很大,十五娘已经跟着被波及,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萧玉琢叹了口气,“回萧家去吧?”
三夫人也连连点头,“原想着你嫁得好,我在妯娌之间也有脸面。如今看来,却是把你推入了虎穴狼窝!阿娘不图你能有怎样的富贵荣华了,只求你平安顺遂,能常常见你的面,就行了……”
十五娘咧嘴笑了笑,笑容惨白惨白的,“富贵荣华?若是他日,纪王真的登临帝位,我是个有子嗣的娘娘,贵妃,皇贵妃,那也许是富贵荣华吧?可我日后都不能有孩子了……再多的富贵荣华,那还不是别人的?纪王府尚且如此,后宫又该是怎样的光景?我拖着一条残命,还能活多久呢?”
三夫人听得泪落满面,“你既想通了,这就跟我们回去吧。”
“不,”十五娘却毫不迟疑的说道,“我既是一条残命了,就偏要和她们斗一斗,回娘家也是受人冷眼,还不如留下来,为我儿报仇!”
萧玉琢叹了口气,“报仇不是跟旁人过不去,乃是跟你自己过不去……”
这样还在纪王府留下,那心里得有多苦啊!
再者说,她要报仇,又真的是纪王妃和阿尔的对手么?
“一个妇人,不能生育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十五娘惨笑,“我已经是个半死的人了,只剩下报仇一个念想……”
三夫人闻言,哭倒在床上。
“也不是。”菊香忽然说道。
她本是个丫鬟,这里没有她说话的份儿。
但她跟着萧玉琢在宛城生活了那么久,已经习惯有事儿大家都发言,好说好商量的气氛了。
三夫人和萧十五娘因为她适才的救命之恩,这会儿也没把她当做一般的仆婢看待。
所以几人都用十分认真且带有期盼的目光看着她。
“十五娘还有希望能治?”三夫人问道。
菊香怔了怔,“婢子不是说这个,即便妇人不能生育,却还是有许多事可以做的。我家娘子在宛城的时候就……呃,就听说宛城有家学馆,里头还有女校。有女先生,女学生。从学馆里学成毕业,还能推荐谋职。虽不能做官,但生路还是很多的。”
三夫人面色有些不屑。
萧十五娘却听得怔怔的。
“能谋什么职?不过还是厨娘丫鬟!女孩子家,岂能再外头抛头露面?”三夫人道。
菊香笑了笑,“若是有小娘子愿意跟婢子学医,婢子也愿意教她们,叫她们将来都能成为造福一方的大夫。竹香说过,她愿意做个女武师父,带出好些女徒弟来,叫女子不再是弱势的一方。女子并非不如男人,女子有女子的长处,心细、手巧、遇事冷静,学了数算,做账房,掌柜等等,未必就比男人差呀?说不定将来有一日,朝廷也会接受女官!到时候女子也可考科举,坐庙堂!”
菊香说话间,眼睛清亮,像是已经看到了那时候的美好情形。
女子再不是男子的附属品,她们有自己的事儿,不必被关在内宅之中,围着一个男人,为了那一丝宠爱,勾心斗角,争得头破血流……
三夫人和十五娘听得怔住。
十五娘有些不能回神。
三夫人却重重的咳了一声,“痴心妄想!你们呀,还是太年轻!太天真!世道就是这样,不可能改变的!”
菊香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看了萧玉琢一眼。
萧玉琢抿唇没有多说。
十五娘这会儿还有些恍惚,不肯跟他们走。
萧玉琢和三夫人不好在纪王府过夜,陪她到了黄昏的时候,就只好回了萧家。
萧玉琢却是留了两个精明伶俐的小丫鬟在她院中,这两个小丫鬟跟着竹香学过武艺,也好照应着她,防备着阿尔。
纪王府刚有盛大的流水席,热闹了几天,就出了这样的血腥之事。
杖毙了那么些个人,也是沉郁不堪的。
因着纪王没有责问萧家,萧玉琢和三夫人硬闯纪王府的事儿,回到萧家来,也没人提及。
免得萧玉琢如今那炮仗一样的性子,再在萧家里炸了。
萧玉琢倒是叫人****都关注着十五娘,免得她又有什么事,纪王府的人照顾不周。
许是萧十五娘想通了什么,或是在纪王府睹物伤情,她向纪王请命道,想回娘家住几天。
纪王可怜她刚小产伤身,但也有可能是怕萧家人再上门来闹,便同意了。
他亲自用车架把萧十五娘送回萧家来,让她在萧家住几天。
并答应,他会亲自来接她回去。
十八娘不知在哪儿偷偷说了句,小产的妇人,月子里回娘家住,不吉利。
这话却传到了三夫人耳中。
平日里温柔好说话的三夫人,直接带着人冲去了长房院中,当着大夫人的面给了十八娘一个耳光。
把十八娘打的,在一众的仆妇丫鬟面前,羞臊的抬不起头来。
“若叫我再听见,谁在背后嚼舌根,我这做母亲的,为了保护自家孩子,谁的面子也不卖!”三夫人丢下一句话,浩浩荡荡就走了。
大夫人也觉得没脸。
但这事儿又实在不好闹得太僵,她兀自郁闷了一场。
倒是没人敢再说十五娘什么闲话了。
萧玉琢得知十五娘安顿好,便带着好些吃食补品,急急忙忙的来探望十五娘。
“十五娘气色好多了,你瞧呢,菊香?”
菊香连连点头,“是好多了,只要好生将养,娘子年轻,身体好得快着呢。”
十五娘咧嘴笑笑,“这些天,在纪王府,我也想了好多。谁对我好,谁和我疏远,其实全然不是眼睛里看到那样,得用心看。”
她气质淡薄了很多。
以往那种张扬明丽的性格,如今好似陇上了轻纱,柔和了。
“对了姐姐,我这次回来,倒也有个好东西要给姐姐呢!”十五娘说道,“姐姐一再帮我救我,我的命都是姐姐夺回来的,我却没有什么能给姐姐的,偶然得了这好东西,自然当给姐姐。”
萧玉琢笑嘻嘻的坐在床边,“是什么好东西?瞧你这神神秘秘的?”
十五娘垂了垂眼眸,轻叹一声,“大约是纪王可怜我,见我没了孩子有伤了身体,便给我了一味好药,说是这药吃了能强身健体,长保青春不老的。”
萧玉琢闻言就是一惊,她立时和菊香交换了个眼色。
十五娘叫丫鬟拿了药来。
萧玉琢心跳有些快,她盯着那小匣子的目光,都有些灼热了。
十五娘微微一笑,“纪王说,这药不易得,矜贵得很,要背着些人。姐姐是我至亲之人,菊香又是姐姐的心腹丫鬟,你们且看看吧。”
她从丫鬟手中接过小匣子,递给萧玉琢。
萧玉琢一时间有些忐忑,“这药可有名字?”
她一面问,一面打开匣子。
匣子里躺着些焦黑色的块状物,嗅着有股苦涩的味道。
这是神马东西?
“有名字,且是个极好听的名字,”十五娘笑道,“叫阿芙蓉。”
萧玉琢心头一颤,手里的匣子险些扔了。
菊香皱眉上前一步,仔细盯着那匣子里的东西。
“阿芙蓉?这可是有些名不副实吧?长得这么丑,哪里像芙蓉了?”菊香小声道。
十五娘扯了扯嘴角,“我刚拿到它的时候也是这般说。不过纪王说,因为我没见过它的花,它的花是极美的。到了盛开的时节,接连成片,眺望过去,灿烂花海……好似望一眼,就能叫人忘掉了这世间的烦愁!”
“纪王可曾描述过它的花长得什么样子?”萧玉琢心下已然明白过来。
十五娘摇了摇头,“只说好看,但没有细说。我的心思也不在花儿上……”
“这药你可吃过?”萧玉琢吓了一跳,立时追问道。
十五娘被她急切的语气惊的怔了怔,“只吃过一次,这药苦,难以下咽,但果然吃下去就不痛了,心里头好似也轻飘飘的,许多想不开的事情,好似都想开了,人生不就这几十年么,恍恍惚惚的也就过去了……”
萧玉琢啪的收起盒子,交给菊香,“你那儿还有么?”
十五娘一愣,“呃,给姐姐的已经是大半,我还有些,不多了,想着孝敬给阿娘,我已经这样了,吃不吃这药倒是小事。”
“别再吃了,都给我。”萧玉琢轻叹一声,“这不是灵丹妙药,确实可以入药,能叫人精神兴奋,痛觉迟钝,产生轻微幻觉。或许还有别的……但绝对不会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不会吧?”十五娘不可置信的瞪眼,“姐姐会不会是弄错了,这药我吃过的呀,并没有姐姐说的那些反应,反倒觉得很舒服。”
萧玉琢叹了口气,“阿芙蓉还有个名字,叫阿片,阿拉伯人发音于大夏不同,念串了音就叫鸦片。这种药初服,你会觉得它带给你很多的好处,可这药却是极为腐蚀人心神意志的药,过量服用,还会……致命。”
十五娘瞪眼听得认真,但她仍旧是不信,摇摇头,狐疑的看着萧玉琢。
萧玉琢闭了闭眼睛,“罢了,你留下的,我暂不向你要了。但你切记,不要再送给旁人,自己也不要服用。”
十五娘点点头,将信将疑。
待回了萧玉琢自己的院子,菊香很是狐疑的看着她。
她回眸望了菊香一眼,“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