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琢点点头,向殿门走去。
她忽的拉开殿门的时候,景延年正躲在一旁。
门口守着的侍卫,见殿门大开,微微一愣。
“圣上传梁常侍入殿伺候。”萧玉琢四平八稳的开口。
梁恭礼连忙迈步上前。
门口的侍卫这次没敢拦着。
梁恭礼进得殿内,朝萧玉琢行了个礼,顺便看她一眼。
萧玉琢朝他使了个眼色,告诉他圣上在屏风后头。
“郡主慢走。”梁恭礼颔首说道。
萧玉琢连忙出了殿门。
竹香几个被宫人赶得远远的。
她行出殿门,下了殿前一溜儿石阶,几个丫鬟才能近前来。
眼见几个丫鬟眸中担忧之色,萧玉琢朝她们微微摇了摇头。
她自己却有些担忧的回头望了眼大殿。
景延年能从殿中出来么?宫中守卫这般的森严……
“娘子……”
“走吧。”萧玉琢转过身,快步向外行去。
马车停在宫门外。
她们一行坐上马车,马车踢踢踏踏的渐渐远离宫门,萧玉琢的心才算从慌忙乱跳之中安静了下来。
刚才在殿中不觉得害怕,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这会儿想起来,才觉得后怕。
倘若她真弄死了圣上,只怕更是要天下大乱了吧?
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不用猜了,圣上定然是用了药了。”
几个丫鬟都惊异的看着她,谁也不敢问她适才在殿中都发生了什么。
萧玉琢没有回萧家,却是直接去了吴王府。
她得等着见到了景延年才能安心呐。
他为她打晕了圣上,叫她先得以脱身。
如果他被困在殿中,圣上醒来,或是梁恭礼,或是那些侍卫发现了他,擒拿住他,可该怎么办?
萧玉琢等在吴王府,却有些坐立难安。
等了约莫有半个时辰,景延年才从外头回来。
萧玉琢听闻他回来,立时起身,向院中迎去。
景延年脸面沉沉的,瞧见萧玉琢,他紧走了几步,猛地将她抱在怀中,抱得紧紧的,像是一松手,她就会从他怀中消失一般。
他的下巴在她头顶轻轻摩挲,他只是这般抱着她,却一语不发。
萧玉琢被他抱的有些闷气,却都不敢说。
丫鬟们都悄悄退远了些,庭院中之中,偌大的皂角树下,只有两个紧紧抱在一起的人。
树影在他们身边轻晃,抖落细碎的树叶。
成熟的皂角挂在树上,随风摇动,如挂着一树黄褐色的祈福竹签。
“玉玉……”景延年闷声唤着她的名字。
萧玉琢在他怀中闷闷的嗯了一声。
景延年垂眸看她一眼。
萧玉琢也抬头,恰看到他眼中的血红之色。
“你哭了?”萧玉琢低声问道。
景延年叹了口气,“没有。”
“可你眼睛红了。”萧玉琢说。
景延年皱了皱眉,“你看错了。”
“你不用觉得太难过,毕竟我没有受伤,他也只是皮外伤而已。”萧玉琢语调轻缓的安慰他。
景延年眉头却蹙的更紧,“这情形,叫我……”
“叫你觉得无法面对么?”萧玉琢替他说道。
景延年咬了咬牙,“若是旁人,我定一掌劈死他,可……”
他吐了口气,闭了闭眼睛。
可那个人是他的父,他的君。
他不止一次拼死的救过,维护过的人。
想当初在咸阳的时候,他还信誓旦旦的对萧玉琢说,他如何如何是为操心天下的明君。
可如今……
却陷她于这样危险,且不伦的境地当中……
萧玉琢握了握他的手,“我并没有叫他占到便宜,反倒是他吃了我两耳光,还被我狠狠咬了一口。敢揪龙须的,整个大夏,我还是第一人吧?呵呵,没吃亏呢!”
萧玉琢越是语气轻快,景延年便越发愧疚。
她被自己所维护的人伤害,他不能为她报仇也就罢了,这会儿还要她回过头来安慰他。
景延年愧疚懊恼之色,溢满眼眶,“玉玉,对不起……”
对不起这三个字,在他唇齿之间吐出,显得格外的沉重艰难。
萧玉琢轻笑一声,“没有什么对不起,其实我猜,圣上也许并不清楚他在做什么,他那会儿神志不甚清明,像是刚刚吸食或者服用了……迷幻类的药物,他被自己身体原始的欲望给控制了。所以,你不用那么愧疚。”
景延年目光深深的看着萧玉琢。
“玉玉……”
“嗯?”
“你不怪我么?”
景延年问的认真。
萧玉琢只好收起轻笑,一脸正经的回答:“你说今天的事儿么?这真怪不到你,我干嘛迁怒你呢?”
“不是……我一直维护着这样一位君主,视他为君为父……我还曾那样拦阻你,反对你……似乎我从来没有真正理解支持过你,总是给你找各种各样的麻烦……你怪我么?”景延年问的认真,他眼眸很深,定定望她。
萧玉琢笑了笑,“怎么不怪,我恨你讨厌你,恨不得你赶紧从我的世界里消失。可是独自一人的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觉得寂寞啊,那个时候就会想你。”
景延年一噎,只有寂寞才会想他啊?
“咳,”他抬手在唇边轻咳一声,“照你这么说,纪王当真是把劳什子的药给圣上了,而且圣上一直在服用?那如此一段时间,岂不是已经产生了依赖了?”
萧玉琢眯眼点头,“只怕是这样,而且今日的事情,更提醒我们日后要多加小心,在你重伤在家的这段时间,圣上身边已经安插了纪王的人手。纪王如今在军中有兵权,在朝中有大臣,并且能掌控宫中势力的时候……他篡权夺位的野心就会疯长,不可抑制。”
景延年眯了眯眼睛,“我今日就去羽林军大营。”
“你的伤好全了么?也不必急在一时啊!”萧玉琢担忧看他。
景延年反握住她的手,“莫要小看我,这点伤,还要不了我的命。”
萧玉琢轻哼一声,不是他躺在床上失血过多,身体都快冷硬那时候了!
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他这伤疤估计还没好呢,就已经忘了疼了。
景延年去羽林军大营察看。
萧玉琢回了萧家。
没两日便听竹香说,萧家大伯听信了大夫的话,准备断药。
萧玉琢心头紧张,电视上看过那要戒毒之人痛苦癫狂之态,让人想起就不寒而栗,“竹香时刻紧盯着,菊香随时做好准备,大伯倘若有扛不住的时候,咱们必要拉他一把!不能叫他就这样受纪王控制!”
竹香和菊香都连忙打起精神。
景延年回到羽林军中,很快便得到一个消息。
他原本不想将这件事告诉萧玉琢知道,但他犹豫了半晌之后,还是叫人送了小纸条过来。
“突厥公主每隔十天半月,就会入宫面圣。殿前侍卫,有些被她和纪王收买,那日殿前,正是突厥公主收买之人。”
萧玉琢看着纸条,微微愣了愣。
那日,景延年没有说具体哪日。
但稍微一想,也能明白过来,定然是指她在殿中,圣上神志不清,险些伤害她的那日。
她惊奇的是,突厥公主竟常常来往宫中面圣。
这么说来,圣上明知道她身份,却还容得下她……圣上的心智已经全然被药物腐蚀了么?
“娘子,大老爷犯病了!”竹香突然从外头进来,急忙说道。
萧玉琢立时将景延年的字条投入香炉之中,炉中冒出一团黑烟,她提步向外走去,“叫上菊香,咱们也去看看。”
“娘子,这事儿大夫人没有往外张扬,咱们就这么过去,大夫人会不会拦着不叫咱们进?更会忌惮娘子?”竹香担忧问道。
萧玉琢皱了皱眉,“那就佯作去给大夫人请安,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
竹香和菊香跟着萧玉琢往长房院中去。
长房院中的仆从却已经慌了神儿。
萧玉琢来时,便瞧见院中慌慌忙忙的景象。除了去请大夫的仆从,旁的人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只是来来回回的在院中走,装作忙碌的样子,手里却并没有什么活计。
“大伯娘可在?我来给大伯娘请安了。”萧玉琢缓声说道。
上房门口的仆妇连忙上前,将她拦住,“夫人如今……呃,偶有不适,还请郡主先回吧,改日再来请安。老奴定将郡主来过的事儿转告夫人。”
“大伯娘不舒服了么?那恰好,我身边有懂医术的丫鬟,可以帮大伯娘看看。”萧玉琢说道。
那仆妇吓了一跳,“这,这……”
“不若去问问大伯娘,我这丫鬟的医术很是很不错呢!当初景将军受伤,十五娘小产,都是我这丫鬟将人给救醒的。”萧玉琢热切说道,像是她十分担心大夫人身体一般。
仆妇皱眉舔了舔嘴唇,“郡主稍后,老奴去问问。”
那仆妇慌忙进得上房,反手就将门关住。
可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萧玉琢却是已经听见,里头一声痛苦的低吼。
伴着杯盏被挥落,碎裂在地的声音。
哗啦的声响,叫人心头一惊,继而浑身泛冷。
仆妇出来的很快,摇摇头对萧玉琢道:“大夫人说不必了,大夫立时就来,这大夫,是家中用惯了的,对家中个人的身体情况也是了解得很。”
仆妇脸上有仓惶失色。
萧玉琢低头琢磨了一会儿,“那好,那我就不打扰大伯娘了。”
她转身往回走,冲竹香使了个眼色。
竹香近前来,她在竹香耳边低声叮嘱两句。
竹香点头,立时提步而去。
萧玉琢和菊香却在院中慢慢腾腾的走着。
走两步,萧玉琢还回头看看上房,好似放心不下大夫人情况似得。
上房门口的仆妇却是紧张得很,片刻不敢放松的紧紧盯着她。
萧玉琢和菊香走到院门口的时候,恰瞧见院儿里的仆从领着一位郎中匆匆而来。
竹香跟在后头折返,并对萧玉琢点了点头。
萧玉琢看向那郎中。
郎中连忙拱手,“见过郡主,这不是郡主身边的医女菊香么?听说菊香针法精妙,待会儿若有需要,可否请菊香姑娘伸手相助?”
萧玉琢立时道:“那自然是应该的,还请大夫快去看看我大伯娘吧!”
郎中也拱手道:“请!”
那仆妇傻了眼,没想到这郎中和萧玉琢竟是认识的。
且他还主动称赞了菊香的医术。
不是说这些个平日里行走大户人家的郎中,都是傲得很么?眼里从看不上旁人的医术,只觉自己是天下第一。
怎的这会儿看来,全然不是这么回事儿呢?
仆妇仍旧不敢放萧玉琢主仆进去,先请了那郎中进去。
萧玉琢倒也没有勉强,竹香冲她点头示意,说明已经和这个郎中交代好了。
她安心等着就是。
果然过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有个大丫鬟从里头出来,“郡主,夫人请您进来。”
萧玉琢带着菊香进了上房。
屋子里的气氛很不一样。
内间的幔帐,床上的轻纱罗帐都放了下来,大白天的,屋子里却很有些沉闷阴翳。
大夫人正在床边站着,脸色煞是难看。
萧玉琢瞧见大夫人,立时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大伯娘不是不舒服么?怎的还在一旁站着?”
“听闻菊香姑娘针法精妙,还请菊香姑娘与在下会诊。”那郎中从床边幔帐里头掀开层层纱,露出个脑袋来,唤菊香道。
萧玉琢冲菊香点头,“去吧!”
菊香进到纱帐里头。
萧玉琢听到大伯强忍的声音说道:“再给我一颗……我真受不了了,就一颗……”
“大老爷,您忍一忍。”菊香沉声说道。
萧玉琢看了大夫人一眼,大夫人也正眯眼看她。
“郡主平日里从不见来同我请安,今日到时来的巧。”大夫人轻哼一声。
萧玉琢笑了笑,“都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平日里不来,今日来就能给大伯娘帮上忙,那不是正好?”
大夫人皱了皱眉,目光犹疑的从她身上挪开。
菊香和那郎中两人配合,帐中萧家大老爷痛苦呻吟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外头人瞧不见床帐里头的情形。
萧玉琢并不好奇,她虽没有亲眼见过人犯毒瘾是何等模样,但电视上可是见过的。
大伯此时定是狼狈不堪,不然大伯娘也不至于要如此避讳。
外头人焦急的等了两炷香的功夫。
菊香和那郎中才从里头出来。
“多亏菊香姑娘,”那郎中立时说道,“菊香姑娘使得一手妙针,以针封穴,叫大老爷心绪平缓下去,适才好不容易才昏睡了,千万莫要在这个时候惊扰到大老爷。”
那郎中看来和大夫人也很熟悉,他说话间并没有忐忑紧张之态。
大夫人也很信服他的话,闻言连连点头,挥手叫屋里头的大丫鬟也退到外间。
“大老爷睡了,咱们外头说话吧?”郎中拱了拱手。
大夫人看了萧玉琢和菊香一眼。
她似乎并不想当着萧玉琢的面和郎中说话,但是人家刚救了大老爷,郎中还在夸着呢,她也不好就赶人走。
几人都来到外间,郎中清了清嗓子,“只是一时稳定住了,醒来后还会有反复,不过菊香就在府上,反复之时,叫菊香姑娘来,定能稳定住。”
大夫人脸上还有些茫然之色。
郎中却道:“大夫人只管将这话告诉大老爷知道,大老爷定然清楚是怎么回事儿。”
大夫人哦了一声,“究竟是什么毛病,怎的我不知他以前有这样的病症?”
郎中沉吟片刻,“这事儿大老爷知道,夫人还是问大老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