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绸之路不通,大夏自己的商贾也着急。
群臣迫于诸方压力,极力劝谏圣上,释放大食波斯的商人。
毕竟很多是商人只是被迁怒,他们并没有于纪王勾结,也没有贩卖过阿芙蓉。
且如今阿芙蓉不是都已经在大夏境内的救济站,免费提供给有药瘾者了么?
是圣上如今的性情越发的不稳固。
常常无缘无故就大发雷霆,古有伴君如伴虎的说法。
而如今的君,更像是个发了疯的老虎,逮谁咬谁。
就连曾经最是了解圣上心意的梁恭礼,每日在御前伺候下来,都恍如打了一场大战似的,累的脱力。
大臣们惟恐圣上不同意,谏言圣上释放大食和波斯商人的大臣们,有的甚至连遗书都写好了,万一惹怒了圣上,脑袋搬了家,也算是给家人留个交代……
多方压力之下。
圣上终于释放了查明无辜的商人。
那些并未查明的商人,却又被关押了一个多月。
直到九月底的时候,所有的异邦商人才被放逐出长安。
大夏战败。
大食倒是没有乘胜追击。
一是因为放回了商人,让他们的面子保全了。
二是大食的军队里,本来就有诸多小国的兵力,他们原本就人心不齐,内部又起了纷争,自然不可能再固若金汤。
大食退兵,安西都护府的战事算是画上了休止符。
九月的天已经有些秋日的凉意了。
萧玉琢琢磨着,战事已平,纪王被关押,先太子不知龟缩在何处,也不出来。
越王更是在大老远的西北境和突厥打仗。
她们的精益文武馆歇业了这么长时间,也该重开了。
她让竹香把她的意思,告诉了刘兰雪。
刘兰雪立即就送了回信,说这事儿他们私下里已经商议过了,也觉得是时候了。
学馆的东西都是现成的,学馆的学生当初被安排在何处,学校也都有大致的统计。
如今只需要借着同盟会的影响力,将消息散布出去就可以了。
他们把开馆仪式定在十月初。
萧玉琢寻到十五娘,“我过几日打算去宛城看看,听说宛城的学馆要重开了,有个重开的仪式,到时候定是十分热闹,你可要去看看?”
十五娘一听,当即一喜,“去呀,自然要去了!我就盼着这天呢!”
萧玉琢笑着点头,“那好,那你也收拾些东西吧,不用带太多,路上不便,那儿也什么都不缺。”
十五娘高高兴兴的应了。
可没曾想,她们俩要去宛城的消息,被萧家人给知道了。
如今反对的可不止是老夫人了。
就连长公主都来劝萧玉琢。
“别看着形势大好了,其实是危机四伏呢,只是一时还没有爆发出来!”长公主的表情很像是在危言耸听。
萧玉琢笑了笑。
“你还笑?先太子领着好些府兵,不知道藏在哪里,就算如今在朝廷统治下的府兵,谁又知道存了什么样的心思?会不会再被藏在暗地的先太子煽动?”长公主皱眉道,“出了长安,哪儿都不安全!”
萧玉琢无奈,“阿娘,若是这般害怕先太子,那就什么都不用干啦!”
“你和旁人能一样么?如今打击先太子最有力的人是谁?是吴王!吴王的软肋是谁?是你!”长公主狠狠瞪了她一眼,“你怎么这么大年纪了,还活的没心没肺的?”
萧玉琢抿了抿嘴,“我是阿娘买菜送的吧?”
长公主愣了愣,“什么?什么送的?”
萧玉琢耐下性子,“阿娘,不是我没心没肺,先太子有什么可怕的?他如今已经做了缩头乌龟了,说明他怕了,咱们还用怕他么?”
“瞧着是什么事儿都没了,长安城歌舞升平的,可是矛盾危机,都在歌舞升平下头埋着呢!”长公主拽着萧玉琢的手腕,将她拽近了自己,低声道,“你知道的,圣上他现在还离不了那药,性情变得越发古怪。先太子是不知道这事儿,他倘若知道,定然要趁着纪王被关,越王不在长安,圣上又……这种时候在起兵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卷土重来了!”
萧玉琢点点头,“我知道,阿娘我又不傻……”
“你还不傻?如今离开长安,就是最傻的!去宛城干什么?在那儿可怜巴巴的过了两年多,你还没呆够啊?”长公主拿手敲她的头。
“这不是去看热闹么?”萧玉琢撅嘴道。
在长公主面前,她发现自己越发像个女儿的样子了。
长公主将脸一抬,“不行。”
长公主反对。
三夫人那儿自然也说不通。
三夫人怕女儿跟她置气,放话道:“若是郡主能去,阿娘就叫你跟着去。若是连郡主都不去,你就甭想了。”
精益文武馆重新开张啊。
这么重要的事儿,萧玉琢怎么能不去呢?
她是说什么也得去宛城再走一遭的呀!更何况这还关乎了十五娘的理想抱负呢!
萧玉琢这边儿为难的事儿,不知怎的就叫景延年知道了。
景延年如今忙着统筹阿芙蓉救济站的事儿,还得搜捕先太子。
甚至扑灭纪王余党的事儿,也是他在为圣上忙活着。
恨不得一个人劈成几瓣儿用。
就连来看萧玉琢的功夫都是极少的。
尽管如此,他还是抽出了一整日的时间,专门从外头赶回长安,来到萧家。
他先去拜见了老夫人。
提起萧玉琢要去宛城的事儿,老夫人可不傻,她不想在这时候得罪景延年。
“这事儿不是我反对,隔了辈儿的孙女,我也关切,却不能辖制他们那么多。”老夫人微微一笑,“不叫她离开长安,乃是长公主的意思。”
景延年又到长公主院中,拜会了萧四爷,再见长公主。
长公主正带着重午教他耍剑。
长公主不算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但多多少少她都会一点儿。
教一个小豆丁耍剑,自然不成问题。
景延年一看到自己的宝贝儿子,那眼睛里是就热了。
他快步上前,一把将小重午抱在怀中。
小重午用和他极其相似的眉眼,严厉的瞪着他,“还请爹爹让让!祖父教过我,说君子行事,当有始有终。咳咳,孩儿的剑法还没有习完呢!”
景延年被他说得一愣。
重午打小就生活在格外热闹的环境中,这培养了他的语言天赋,小小豆丁一个,吐字却极为清晰,回到萧家来,整日的和萧四爷长公主处在一处,说话也变得文绉绉的。
景延年哭笑不得的把他放下来,就他,还剑法?
他爹很无奈,立志等忙过了这段时间,他要亲自教教儿子,让他也知道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剑法!
长公主倒是对自己这孙儿满意得很,“年儿,你莫要打搅他,小小孩子就知道有始有终,这品性最是可贵!”
丈母娘发话,景延年连忙退开几步,让那小豆丁自己耍剑,他则拱手对长公主道,“给母亲请安,母亲近来气色越发好了。”
“瞧见重午,我哪儿都好了!”长公主满目慈爱的看着小重午,“若是玉玉有重午一半听话,我不知道该有多省心。”
长公主这是知道景延年的来意,故意拿话堵他的嘴呢。
景延年笑了笑,“母亲,只怕重午若是长到玉玉那年纪,还如同现在一般听话,您才要发愁呢!”
长公主怔了怔,侧脸看了景延年一眼。
半晌她才语气幽幽的说,“你纵着玉玉我不反对,可也不能什么事儿都由着她,她什么脾气我不知道?劲儿一上来,冲动的房顶都要掀了。她想去宛城,你就放心叫她去啊?”
景延年还是被噎了一下,“不是放不放心的问题,这是她的心愿……”
“什么心愿?宛城有什么好看的?非得在这时候去啊?等找到李恪了,把他抓回来了,她爱去就去嘛!你看我还拦不拦她?”长公主轻哼一声。
景延年有些为难。
他能够理解宛城于萧玉琢来说的意义。
那里是她重新开始奋斗的起点。
虽然他从来都不赞成一个小娘子,离开丈夫,脱离娘家,凭着自己变得那么能干。
可事实呢?
事实上,他在咸阳救驾,靠了玉玉帮忙。
在拆穿纪王真面目上,靠了玉玉帮忙。
在破坏纪王用阿芙蓉给整个大夏“下毒”的诡计上,仍然靠了玉玉帮忙……
如今大夏境内阿芙蓉的投放量,还严格的掌控在同盟会和朝廷两方的手中。
若没了同盟会,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情形。
玉玉的功劳,还远不止这些。人不能一面受着旁人的好处,一面说那人的不是。
景延年纵然从潜意识里不认同玉玉的行为,却断然不会再和她对着干。
“她去宛城,不只是为了看看宛城。当年离开长安的时候是什么情形,那些年在宛城是如何度过的?我们没有参与,也许宛城对她来说,有非常特殊的意义,值得她现在冒险前去。”景延年缓声说道。
“而且母亲要相信,玉玉她如今已经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不是一个不明是非的孩子。她既然要做,就是已经考虑好了自身的安危。我相信,若不是有所持,她是不会冒这个风险的。毕竟……”
他抬头看了看收剑站稳的小重午。
小重午蹬蹬蹬向长公主跑来。
“毕竟她现在还是重午的娘亲,她就算是不为了自己,也会为了重午保护好自己的。”景延年沉声说道。
长公主翻了个白眼,“我原以为除我以外,你定是最关心他,最担忧她的人。没想到你竟是这般的冷情漠然!你不必说了,她如今还在娘家住着,便是娘家的人,用不着你来操心了!”
景延年霎时间被堵得无话可说。
丈母娘怎么说恼就恼了呢?
总算知道玉玉那阴晴不定的性子从哪儿来的了……
他怎么就是不关心玉玉了?倘若长公主知道,如今大夏的商贾,大夏最大的帮派,哦,还不止最大的帮派,听闻精益文武馆里还有许多小的门派。
大夏江湖中的势力,几乎有一大半都在她闺女手下几人手中掌握着,不过是去趟宛城而已,她还会这么的不放心么?
只怕是她就是出趟大夏,也不用太担忧吧?
“儿行千里母担忧,你是无法体会我的心情的!你若是来劝我的,什么都不用说了,你走吧!”长公主抱了重午就往屋里头去了。
正在廊下看漫画的周长康也蹭的站了起来,蹦蹦跳跳跟着往屋里去了。
只留下景延年尴尬的在庭院中站着。
他转而去寻了萧玉琢,尴尬笑道:“原想帮你劝劝母亲的,没想到被骂了回来。”
萧玉琢笑看他,“这事儿还真得你帮忙。”
景延年无奈道,“母亲刚才都已经骂我不关心你,不珍视你了。我若再去劝,只怕她会让人拿着扫把,把我打出门去。”
萧玉琢笑嘻嘻看他,“不是让你帮我劝母亲,是做给她看。”
她在景延年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她的气息呵在他耳畔,软软的,痒痒的。
景延年只觉这短暂的瞬间,自己都要心猿意马了。
他真是太想太想她了……若是可以,他只愿现在就把她按在床榻上,抵死缠绵……
可是他有他的责任,她有她的愿景。
只能这么近在咫尺的看着她,却不能与她合为一体。
“听到了么?发什么呆?”萧玉琢轻推了他一把。
嗅着她身上淡淡清香,景延年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你这不是叫我骗长公主么?我怎么能骗自己的岳母大人呢?”
萧玉琢轻嗤一声,“你何时是这么死板的人了?这叫权宜,权宜之计懂不懂?”
景延年看着她美目圆瞪的样子,只觉她连生气,连发怒都是这般的可爱。
比小重午那圆嘟嘟的小包子脸,还想让人揉搓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