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琢狐疑看她,“发现什么?”
“娘子及婢子靠近王爷,就会让王爷的痛苦加剧,若是远离,王爷的痛苦就会减缓。”菊香说道。
萧玉琢立时退了好几步,甚至退到了屏风的外头。
菊香也退到她的身后。
果然瞧见地上抽搐不止的景延年似乎平静了许多。
“宝翁……玉玉……不,宝翁……”他口中喃喃着,忽而寒光一闪。
他从短靴上拔出一把锋利的匕首。
萧玉琢还来不及惊呼,他便将匕首刺入自己大腿之上。
匕首深入衣服,深入皮肉……
殷红的血,瞬间****了一片衣袍。
萧玉琢目瞪口呆,他不疼吗?
可这份疼痛,似乎叫景延年清明了许多。
他从地上跃起,靠在墙头,眼目痛苦挣扎的看着萧玉琢,“玉玉,对不起……我不想负你……可我的心,不知为何,不受控制……”
他痛苦的闭上眼睛,眉间刻着深深的川字。
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他身上的那股绝望之气,萧玉琢能看得分明。
“是因为宝翁么?她对你做了什么?”萧玉琢问道。
宝翁这名字叫景延年颤了颤。
他立时用手握着插入大腿的匕首,匕首动了动,更多的血顺着他的衣袍往下蔓延。
他摇摇头,“玉玉……我不明白,我想不明白……”
“别动它了!”萧玉琢看着那把匕首。
血从他身上流出来,她却觉得自己的心都跟着疼,“我先走,总会弄明白的。”
“对不起……玉玉,对不起……”景延年靠在墙上,语气尤为痛苦。
萧玉琢深吸一口气,带着菊香离开吴王府。
她来的匆忙,强势闯入。
没想到走的也这么匆匆忙忙,甚至都没有听到里头争吵的声音。
吴王府的侍卫们很懵。
萧玉琢回到玉府,立时叫人寻了刘兰雪来。
“同盟会里不是有去过苗疆之地的人么?请他们打探一下,苗族有个叫宝翁的女孩子没有?”萧玉琢皱眉说道。
刘兰雪连连点头。
“还有,”萧玉琢抿了抿唇,“不是说苗疆有邪术么?打听一下,那些邪术,邪在哪里?会不会叫男人不敢与女人接触?一旦靠近,就痛苦无比的?”
刘兰雪瞪大了眼睛,“还有这邪门儿的事儿?”
萧玉琢叹了口气。
“没听修远提及李恪,倒是多了个宝翁,这宝翁是什么人?”
“听起来比那突厥会使毒的公主,还要邪乎呢?”刘兰雪小声嘀咕道。
菊香拽了拽她的衣袖,给她使眼色,叫她别说了。
刘兰雪连忙闭嘴,悄悄退了出去。
叫刘兰雪寻宝翁,且不说苗疆那地方本来就是生人勿进的。
只知道名字,并不了解旁的信息去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萧玉琢原本就没抱太大的希望。
可过了没几日,刘兰雪还没叫人送来“宝翁”的消息。
倒是有个小娘子,寻到了玉府上,口气还不小,一上来便说要求见郡主。
门房说,“来求见郡主的这位小娘子,说她来自苗疆,闺名宝翁。”
萧玉琢手中的玉勺,咣当一声,落进了玉碗之中。
她抬眼看了看菊香,梅香。
两个丫鬟也分外诧异的看着她。
“娘子正找她呢,她到自己撞上门来了?!”梅香掐腰瞪眼。
“敢主动上门,怕是来者不善吧?”菊香满面警惕。
梅香冷哼,“这里可是玉府,是娘子的地盘儿!来了就让她有去无回!还怕她不成!”
萧玉琢起身,面色沉沉,不辩喜怒的向外行去。
宝翁被仆从带进了花厅。
萧玉琢来的时候,她正安安静静的跪坐着。
听闻人唱“郡主到——”,她恭恭敬敬的起来,认认真真的福身行礼问安。
一举一动,甚至面色之上,都没有半分的傲然或敷衍。
这做派,倒是和阴毒的阿尔不一样得很。
“你叫宝翁?”萧玉琢在主位上落座,垂眸看着这一身异族服饰的小娘子。
她面庞白皙,身形小巧,身上头上全是银饰,亮堂堂的。
“是,小女宝翁。”她颔首行礼。
萧玉琢冷笑一声,“你寻到我府上作甚?”
宝翁迟疑了片刻,缓缓抬头看了萧玉琢一眼。
萧玉琢从她眼中,看到一丝恐惧和别的什么东西。
因为她低头太快,她来不及分辨。
“因为小女怀了吴王殿下的骨肉,可郡主却派人从苗疆,将吴王殿下掳去……”
萧玉琢脑袋里嗡的一声……
怀了景延年的骨肉?!
梅香菊香在一旁,立时偷偷握住她的手。
像是在给她鼓劲儿,让她不要刚一照面,就被人打倒似得。
萧玉琢深吸了一口气,叫自己骤然变热的脑门儿冷却下来。
“你说你怀了吴王殿下的骨肉,那不应该来寻我呀?你怎么不去吴王府?”
上门认亲,不找孩子的父亲,却找已经和离的原配的——这必是别有居心哪!
宝翁垂了垂脑袋,“郡主夺走了吴王殿下,小女要找人,自然是要找郡主要人。”
萧玉琢冷哼一声,“你找到我府上,必是知道我和吴王殿下的关系,就不怕我一怒之下杀了你么?”
宝翁看了看萧玉琢,这会儿她小脸儿之上倒是没有惧意了,“郡主若是杀了我,吴王殿下也活不成了。郡主若是不顾惜吴王殿下的性命,请尽管动手。”
萧玉琢一听就怒了,“我最讨厌受人威胁,你死了他就活不成?哈,你当你是什么人呢?来人,把这妖女给我拿下!”
花厅外立时进来几个人,将宝翁按住。
萧玉琢自打来到这世上,自问向来是与人为善。
便是阿尔几番害她,她也没有说下令叫人杀了阿尔的。
如今安安静静被钳制住的宝翁,对她来说,不过是俎上鱼肉。
她一声令下,可以让宝翁有几百种死法。
可她却迟疑了。
“菊香,你去试试她的脉。”萧玉琢垂眸说道。
菊香立时上前。
宝翁也没有反抗,很配合的挽起袖子。
她腕上的银镯子很漂亮,做工精致,缠枝的花纹很美。
菊香的目光落在那镯子上,似乎是望着镯子在发呆。
但她实则是在细细的体察着宝翁的脉象。
“回禀娘子,”菊香收手回来,“此女却以怀有身孕月余。”
月余……
景延年消失两个月……
这时间是足够的。
可……
“念在你腹中怀有孩儿的份上,我不杀你。”萧玉琢冷笑一声,“我不知你们苗疆的规矩,在我大夏汉人的国土上,吴王他要不要跟你走,与我无干。你要人,跟我要不着。我也没工夫搭理你!”
萧玉琢说完,非但没有杀了豹王,反而叫人将宝翁给撵出了玉府。
“娘子就这么放她走了?”梅香诧异道。
萧玉琢眯了眯眼睛,“叫人盯紧了她。不把她放走,怎么能知道,她前来长安,所图是什么呢?”
梅香连连点头。
盯着宝翁的人怕她从苗疆来,会身怀异术,很是小心,不敢跟的太近。
等了两三天,却发现她只是往吴王府去了两趟。
吴王府的门房根本没放她进门。
吴王殿下也没有见她,她去寻的第三次,还被门房拿扫帚给打了出来。
门房一般不敢如此行事,多半是吴王殿下的吩咐。
“她说她怀了修远的孩子,可修远是爱孩子的人。怎至于叫人拿扫帚打她?”萧玉琢轻哼一声,“她怀有身孕不假,但看来那孩子却并非是修远的。”
萧玉琢的脸色,似乎自打景延年回来,第一次和缓了许多。
“娘子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梅香问道。
“既然那孩子都不是修远的了,我还顾及那么多作甚?把她抓回来,严刑拷打……”萧玉琢的话还没说完。
却有盯着宝翁的人回来报信儿,“那女子击了登闻鼓,告了御状了!”
“告御状?”萧玉琢表情有些茫然。
“她状告吴王殿下,玷污了清白女子,致使女子有孕,却又不认账!”报信的人,一口气说完。
萧玉琢和身边的菊香梅香,全然愣住。
这从苗疆来的小娘子,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呀?
她肚子揣的是景延年的孩子么?她就敢告御状?
对了如今,没有DNA鉴定,她若是胡搅蛮缠,圣上再胡乱判案……
那是不是的,谁又能说得清?
萧玉琢正哭笑不得,颇为无奈的时候,宫里却来了人。
“圣上传郡主去宫中问话。”宫人恭敬道。
萧玉琢起身,“既是面圣,且带我梳洗更衣。”
梳洗是不必了,换套隆重点的衣服,乃是基本的礼仪。
萧玉琢给梅香使了个眼色。
趁着娘子去更衣的机会,梅香给那宫人塞了银钱,悄声道:“跟常侍您打听,圣上怎的这会儿传唤我家娘子进宫呢?”
“有个苗疆来的小娘子,击了登闻鼓告御状,郡主可曾听闻?”宫人问道。
梅香连连点头,“倒是听说了,可这不是瞎扯的么?若真是吴王的子嗣,吴王他能不认?不管是不是的,这事儿也问不着我家娘子啊?”
宫人微微一笑,“怎么问不着,圣上不就早就有恩赐,要叫郡主和吴王复婚么?”
梅香看那宫人一眼。
宫人眯眯眼,再不多说。
萧玉琢多少有了准备,知道圣上是为什么事儿招她入宫的。
有谱,心里至少不会那么慌乱,万一圣上问起来,她也知道该怎么应对。
她到了金殿,只见那苗疆的小娘子宝翁还在地上跪着。
御座上却是空荡荡的,并不见圣上。
萧玉琢心头狐疑,朝一旁的宫人看去。
那宫人凑近了她几步,低声说,“圣上没睡够,登闻鼓把圣上给吵醒了,传唤郡主这会儿,圣上在后殿补觉呢。”
这宫人瞧着有些眼熟,许是梁恭礼的徒弟,同萧玉琢说话时候十分恭敬客气。
殿里其他伺候圣上身边的人,便是见了她这郡主,也有些鼻孔朝天的。
萧玉琢谢过那宫人,安安静静的站等着。
顺便她也在打量那跪着的宝翁。
这苗疆女子一如既往的安静,平静的面色下,不知藏了什么诡计。
她似乎感觉到了萧玉琢的视线,抬眼看来。
萧玉琢眯眼冷嘲的轻哼一声,面上净是鄙夷。
宝翁又飞快的低下头去。
登闻鼓是开国那会儿,太宗皇帝设下的。
击登闻鼓,就是告御状的意思。
一旦击响登闻鼓,不管圣上在干什么,哪怕是正要临幸妃嫔,箭在弦上了,也得立马提裤子,召见击鼓之人。
但倘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那击鼓之人也会受到严刑处置,甚至有牵连之过。
所以一般人没屁事儿,不敢击登闻鼓。
这苗疆的小女子,竟然知道告御状,且还真叫她得到了圣上的召见。
萧玉琢心头正不满着,忽听太监高唱,圣上驾到。
圣上大概是在后殿补够了眠,虽说还有些睡眼惺忪的,但起码是衣着整齐的过来了。
宝翁跪拜叩首。
萧玉琢福了福身。
“免礼。”圣上看着底下站着的两个女子,“萧氏,你可知朕为何叫你来?”
萧玉琢摇了摇头,“还请圣上明示。”
“这女子说,她怀了吴王的子嗣。”圣上缓缓说道,“朕早先已经答应过吴王,一旦他擒获废太子李恪,朕就允许他复娶你。可他却执意在复娶你之前,不纳妾,不纳侧妃。”
萧玉琢闻言,挺直了脊背。
“如今孩子都有了,你看……”圣上的目光落在萧玉琢身上。
“启禀圣上,吴王殿下自打回到长安城以后,就行为反常。且随他入山之人,一个也没有回来。这女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刚出来就说自己怀了吴王的子嗣。倘若真有子嗣一回事儿,吴王殿下怎至于连自己的骨血都不承认?分明是这女子胡乱攀诬,谁知道她腹中怀的是哪里的杂种?”萧玉琢一般不骂人,这会儿大约是恼怒极了。
她脸上也是羞恼之态。
圣上皱了皱眉,“苗疆之女,你说。”
“回禀圣上,回禀郡主,吴王带领兵马,误入苗疆瘴气林,在林中几乎全军覆没,就连王爷,若不是身体平素就比旁人更健壮,也必要死在那瘴气林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