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阿娘看了重午没病,将这圈套捅破,所以阿娘也被扣在宫中的时候。
却听闻萧家的丫鬟禀报道:“大长公主回来了!”
萧玉琢神情一滞,举目看着门外,连出门相迎都忘了。
大长公主倒也不跟她计较这些,只是瞧见她,便面带不满。
“你这个娘是怎么当的?重午病了你不知道吗?”大长公主看见她,便劈头盖脸的问道。
萧玉琢连忙垂头,“女儿知道……”
“知道?重午怎么说,你到如今还没有去东宫看他?是不是你不再当他是你的儿子了?他还是个孩子呢!躺在床上,反复发热,一张小脸儿赤红着,嘴唇上却淡白,缺乏血色!你,你这母亲当得……”
大长公主越说越生气。
萧玉琢嗯了一声,“重午真的是病了?”
大长公主翻个白眼,“你以往倒是有勇有谋的,怎么如今年纪越发大了,人却越发怯懦了?越活越回去了?”
萧玉琢低头皱着眉。
她的心事,能与谁诉说?
倘若她说,她不是郡主,而是占据郡主身体躯壳的一缕孤魂,不用旁人动手,大长公主第一个要削了她吧?
“阿娘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求圣上……”萧玉琢辞别大长公主,离开萧家。
她说去求圣上,可并没有立时就求。
而是先回到了玉府。
重午是真的病了,怎么这么巧偏偏是在这时候?
他身体一直很康健,偏偏袁天师刚来了长安,刚被封了国师,他就病了?
萧玉琢心下仍旧不安。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当晚就做了一个恐怖却真实如身临其境的梦。
梦中火光照天,她被人牢牢绑住,就架在那火光之中。
大火乘着风,从外向内烧起。
火舌舔着她的腿脚,点着了她的衣裙。
灼痛的感觉,****着她的脸。
她疼的在火种尖叫。
那种凄厉的声音,简直不像是人能够发出来的。
撕心裂肺……
那种被火烧着的痛处,简直难以想象……
平时热水烫一下,火苗烫着指头尖,还要疼上半天。
而此时,她却是整个人都被被包裹在火中。
瞬息间,她身上的衣物就被全烧着了。
那绫罗丝绸被火烧化,沾在她皮肉上的痛楚,让她疼的死去活来。
她甚至问到了皮肉烧焦的香味儿……
她嘶吼,尖叫……
在火光之外,她看到了李泰的脸。
李泰沉着脸,望着熊熊大火里头的她,皱眉冷声吩咐,“驱除这邪祟!”
她连连摇头,哀声叫道,“我不是邪祟……不是!”
她还看到了重午,看到了景延年,看到了大长公主……
重午在大长公主怀中哭,大长公主也在抹眼泪。
但没有人救她……
景延年甚是还吩咐侍卫围守在火光之外,冷声吩咐,“别叫这邪魅跑了!”
“啊——”萧玉琢尖叫着醒过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吓醒的,还是疼醒的。
火烧在身上的感觉太疼了……
她忽的从床榻上坐起来,双手抱着肩膀,快速的搓着自己,像是本能的想要把身上的火扑灭似得。
她气喘吁吁,那种痛不欲生的疼,似乎还在她身上。
“娘子怎么了?”梅香菊香都从外头冲了进来。
窗外还没有大亮,昏昏沉沉的天色让屋里头也显得暗沉沉的。
萧玉琢连连喘息,被两个丫鬟推开的门口,灌进来清晨冷冷的风。
她不由的打了个冷战,这才发现自己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
“娘子是不是做噩梦了?”梅香小声道,“娘子若是太担心重午,又不愿独自进宫,不若请吴王殿下和娘子一同入宫探望太子殿下吧?”
有吴王殿下陪着,便是圣上要对娘子不利,也会有所顾忌吧?
萧玉琢想到适才那个梦里,景延年就站在李泰边上,非但没有救她,还和李泰一起要烧死她,她就不寒而栗。
“不,不用……”
梅香和菊香狐疑的对视了一眼。
“娘子怎么了?”菊香上前,伸手探向萧玉琢的额头。
萧玉琢躲了一下,“我没事。”
见两个丫鬟眸中的担忧更浓,她淡了口气,“我只是做噩梦了,那梦太逼真,就连痛楚都是那么的真实,所以我……一时不能回过神来。”
梅香和菊香这才松了一口气。
“婢子去给娘子叫一叫就好了。”梅香温声道,“娘子是吓着了。”
菊香掏出怀中的针馕来,“婢子会安神静心的针法,给娘子扎两针就能好。”
萧玉琢却是摇了摇头,“没事儿,你们下去吧,我再躺一会儿就好了。”
打发了两个丫鬟下去。
她却并没有再睡,一闭上眼睛,适才她被人绑在火种焚烧的情形就会出现在眼前。
她根本连闭眼都不敢。
她披衣起来,临窗而站。
窗外的天边,已经出现橘红的颜色。
太阳快升起来了。
重午病倒,她不去看看重午是不能安心的。
可是要怎么进宫呢?倘若宫中真是袁天师为她准备好的陷阱,她该如何规避呢?
或许……只是她多想了?
袁天师若要拆穿她,又何必等到现在?他早该将此事说出来了呀?
萧玉琢舒了口气,稳下心神。
她正在用早膳的时候,有丫鬟禀报说,吴王请她一同入宫拜见圣上,拜见太子。
拜见圣上倒在其次,主要是请她一起去看看重午吧?
看来景延年也知道,她昨日得到消息,却没有去探望重午,一定是为了避着李泰的缘故呢。
若没有之前的梦境,能和景延年一起入宫,她定然能够安心。
可适才那个梦,却叫她心头不安,便是对景延年,她却也有了防备。
“叫人告诉吴王殿下,请他先去,我随后就去。”萧玉琢仍旧稳稳当当的坐着,慢慢悠悠的用着早膳。
梅香想上前说什么,被菊香拉了一把,她没开口。
吴王的人走了好久了,萧玉琢才霍然起身道,“叫竹香回来,竹香和菊香随我一起入宫。”
身边这几个丫鬟,她是信得过的。
竹香虽然已经嫁给了袁江涛,但她相信倘若自己有难,竹香定然还是会站在她这边。
袁江涛又是李泰的心腹大将,袁江涛顾及着竹香,自己入宫携竹香在身边,这保障,说不得还大些。
梅香却是小声道:“回禀娘子,竹香她……怀孕了呀,叫她伺候,只怕会有不便呢?”
萧玉琢微微皱眉。
竹香人家都是将军夫人了,再叫她回来伺候已经有些不妥了。
如今人家都已经怀有身孕,那就更不能叫回来了。
她长叹一声,“罢了,叫兰雪来吧。”
倘若天真要亡她……那她也就甘心情愿的接受这样的结局吧。
她本就不属于这里,即便做再多的努力和挣扎,注定了徒劳……就一定是徒劳吧……
萧玉琢去往宫中的路上,一直沉着脸,闷闷不乐。
梅香也跟着来了,见状小声安慰,“娘子别担心,太子殿下一向康健,且菊香医术那么好,一定没事的!”
萧玉琢默不作声的点点头,如果入宫一趟,把自己搭进去了,但只要能救了重午,也算值了……
她在这世上,也并不是什么都没留下,她不是留下了重午,还留下了许多的产业给重午么?
一路上,萧玉琢纷纷乱乱的想了许多。
真正到宫门口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冷静下来了。
不就是一条命而已么?
就算真的被烧死,又有什么可怕?人早晚要死的,烧死不过是痛苦些罢了。
她下了马车,宫门口的侍卫检查车辆,随行人员。
如今出入皇城,规矩更为严格。
“郡主您知道规矩,出入皇宫,特别是内宫,不能带太多的随从,”侍卫拱手说道,“您只能带一个丫鬟在身边。”
刘兰雪和梅香闻言瞪眼。
萧玉琢则毫无迟疑的指了指菊香。
她来,就是为了探望重午,叫菊香给重午医治的。
至于功夫高超的刘兰雪,即便带了进去,李泰真要烧死她,刘兰雪也拦不住啊?
“你们在宫门外等着我就是。”萧玉琢想开了之后,反倒能笑出来了。
她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日更添温柔。
“日后,你们要照顾好自己。”萧玉琢望了望梅香,“廖长生虽在感情上有些迟钝木讷,但对你的心是赤诚的。人不错,好好珍惜,别老是欺负人家。”
梅香满面狐疑的点了点头。
“兰雪,我一直很感激你,你从来没有恨过我怨过我,对我自始至终都忠心不渝,谢谢你。感情的事情,我就不劝你什么了,只要你自己开心就好。”萧玉琢对她点点头,没有提梁生的名字,但她相信,刘兰雪能听得明白。
说完这些,她拉着菊香的手,坐上轿子,往宫中而去。
梅香和刘兰雪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错愕震惊。
“我怎么觉得,娘子这些话,说的跟……”
“跟遗言一样?”刘兰雪接口道。
梅香呸了一声,却忍不住点点头。
“娘子这是怎么了?不就是去东宫探望太子殿下么?”刘兰雪满面狐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