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八方有数千名女真人先后杀进了城里,但城里的太原人包括老弱伤残在内,他们宁可用牙齿与拳头对上女真的刀枪进行殊死的搏斗,也没有一个人惊惶逃蹿或是引颈受戮。太原人不惜付出四五倍于女真人的死伤代价,终于将其全歼于城中!
仗打到这份上,完颜宗翰总算是真正的死心,对眼前这座城池没有想法了。
“本帅戎马半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城池,也从来没有见过比狼群还要疯狂的人群!”这是完颜宗翰跟时立爱说的原话。
时立爱也叹息一声,“中原古谚,燕赵儿女多勇烈,今日太原人的凶狠与彪悍果然应证了这一点。早在南朝建国之初,太原人的凶猛与顽强就曾经让赵宋的两代官家都吃尽了苦头。否则宋太宗赵光义也就不会平灭了眼前这个太原小城的前身、那一座千年历史的晋阳古城,用以发泄私愤了。现在城中的那些半死不活的太原人,战力竟然丝毫不输给大金国的精锐无士卒!看来他们都已经报定了必死之心,宁死也要顽抗到底。这仗再打下去,就算最终我们拿下太原,也只能收获一座残破不堪的空城,没有补给没有俘虏,甚至不具备防御能力。而我军的伤亡数字则会空前的巨大,而且战至衰竭无力。到最后,兴许还会被许翰之辈渔翁得利--狼主,不如罢了,我们撤军吧!”
完颜宗翰正要点头,一群小卒仓惶失措的抬了一个人来见完颜宗翰--担架上的那人,正是银术可!
……
此时的太原城中唐明大街上,昔日的摘星楼下。
楚天涯背靠着摘星楼的门外大红梁柱,拄着枪低着头,胸口撕裂般的剧痛,嘴里也在溢出丝丝血迹。
箭伤未愈再添新伤,加之饮食缺失体力严重透支,现在他已是处于半昏迷的边缘。
在他身边,散落了百多具尸体,有女真人也有军巡,还有老人和孩子。有几个人躺在地上时不时的抽搐,也不知是死是活;不远处的巷子里,有几个缺肢断腿的伤员发出痛苦的哀号在四处爬滚;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几个破碎了纸面的红灯笼溜滚滚的从楚天涯身前滚过。就是没有一个大活人来他面前晃荡一下。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楚天涯不停的跟自己说这一句,强打精神猛一抬头他死死的睁开眼睛,恰好看到街道拐角处有一个火红的身影,拄着一竿红缨带血的太宁笔枪,正摇摇晃晃的朝他这边走过来。
楚天涯抹了一把嘴角,硬生生的将一口涌到喉间的鲜血给咽了下去。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力气,他居然大步流云的朝那个红色身影走去。
然后,一把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
“咣当”,太宁笔枪掉到了冰冷坚硬的地上。
“我知道……我就快死了。居然还能见到你,还不错。”怀中之人如梦呓般的低语。
楚天涯将她的脸扳起来,对着她失去了血色的嘴唇吻了下去。
“我们都不会死!--说好的奉陪到底!”
“你不是说过,不讲道理、不守信用,从来都是我的强项么?”虽然已是气若游丝,但她居然还笑了,“这一次,我真的可能……”
“没有可能!必须活下去!”楚天涯大吼,“萧玲珑你听着,我喜欢你……不对,老子爱你!你必须给我活下去,做我的老婆!”
“若非是我就快死了,这样的话你都说不出来。”萧玲珑虚脱无力的完全靠在了楚天涯身上、蜷缩在了他怀里,十分虚弱的低声道,“楚天涯,会不会有那一天,你后悔认识我?”
“我只后悔,没能早点认识你。”楚天涯紧紧的抱着他,浑身轻微的发抖,两颗眼泪终于无可抑制的滚落了下来,滴到了怀中萧玲珑的脸上。
萧玲珑伸手抹了抹脸上那滴男人的泪水,放到嘴里尝了一尝,突然道:“咸的。你骗人。”
正在徒自伤悲的楚天涯不由得恍然一怔没回过神来,“什么?”
萧玲珑一把推开楚天涯,冲他摇着那根指头,“你不是跟我说过,真心的眼泪都是甜的么,那刚才这滴为何是咸的?那肯定就是你在骗我了--要么是那句话骗了我,要么,是你现在骗了我。”
楚天涯脸皮抽筋直接无语,差点当场石化,“你耍我?”
“若非这样,你这满心城府事、满嘴荒唐言的精怪男人,会跟我说出这些肉麻兮兮的心底话?”萧玲珑嘴角轻扬笑得诡谲神秘、妩媚无双,然后捡起太宁笔枪往地上一顿,“还愣着?既然没死,那就回营整顿兵马去!”
楚天涯史无前例的有了一种“完全被打败”的感觉,咧着嘴,傻笑的看着萧玲珑,心里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怒。
萧玲珑看到他这副样子,志得意满的抿然而笑。她转过身去将太宁笔枪拖到身后双手握住横着架起,一步一摇闲庭信步的朝前慢走,还像个跳大神的萨满似的嘴里念念有词--
“好像有某人夸夸其谈过,这世上有两种男人最值得珍惜。一种是从来只流泪的男人,为你流血了;另一种是,从来只流血的男人,为你流泪了……可是怎么会有同一个男人,为我把这两件事情都做了呢?萧玲珑啊萧玲珑,你究竟是幸运呢,还是幸运呢,还是幸运呢?”
楚天涯双手叉腰的站在原地愣了半晌,最终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长枪,他大步朝萧玲珑追去,嘴里却忍不住碎碎念的骂了起来--
“还真是教会学生,弄死师父!--以后再也不告诉她这些扯淡的狗屁语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