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芷雪不情不愿地收下,嘴里嘟哝道:“我怕弄坏了赔不起……”
送伞的一个丫头认真地道:“洛姑娘,这伞不是我家主人亲手做的,是五两银子从城西百年伞铺定制的。主人交待,如果弄坏了,除去折旧费,从姑娘的房钱里扣除三两银子即可。”
“他倒算得清楚——”洛芷雪很是鄙夷地撇了撇嘴角。
“走吧。”夏云岚笑了笑,撑开雨伞,迎着微雨向大门处走去。
那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路上,夏云岚望着亭台楼阁间灰濛濛望不到尽头的雨雾,不由想起那个神秘而多变的听雨楼主。
初见时,似一个心机深沉的江湖中人;落花轩中,又像一个失意的文人;惩罚丫头时,无情凌厉得简直不是人……
这样一个人,作为世家公子的风钰晗如何会与他相识?她曾明里暗里问过风钰晗两次,风钰晗皆模糊带过,她便识趣地没有再问。
再者,适才与听雨楼主在一起的中年男子又是什么人?
俗话说“人靠衣裳马靠鞍”,但这句话用在中年男子的身上完全不合适。她相信,中年男子即使穿上乞丐的衣服,也掩饰不住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气。
心里带着这些疑问,与洛芷雪一起来到大门外。招财叔已经套好了马车,风钰晗掀开车帘朝二人招了招手。
与风钰晗相熟日久,二人早已不介意风钰晗坐进车内。何况,洛老爷为宝贝女儿出门准备的这辆马车相当宽敞。
三人在车里坐下,招财叔挥了挥马鞭,得得的马蹄声和辘辘的车轮声立即响起在雨里。
不知是否所有恋爱中的人都有说不完的话,洛芷雪又对着风钰晗叽里呱啦地讲了起来。风钰晗虽然话不多,却时时报以兴趣盎然的回应。
夏云岚转过头,挑开窗帘望着车外。
雨中的南国,有一种铺张得近乎奢侈的美丽。
小桥流水,青瓦白墙,绿树黄花……隔着濛濛烟雨望过去,仿佛一副副被洇湿的、色彩丰富的水墨画。
这样的情景,在二十五世纪,除了旅游景区外是绝然看不见的。
即便在旅游景区,给人的感觉也是局促的、狭隘的。仿佛一个不小心,就踏出了镜头之外。那种有限的美,让人时时担心着、焦虑着,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不敢涉足那些“游客止步”的地方。
婉约江南,从二十世纪初的工业革命后,便日渐从人们的视野里消息。代之而来的,是无论走到天涯海角,都相同相似的、冰冷丑陋的钢筋水泥建筑。
二十五世纪人类生活的精髓,几乎都从室外转向了室内。
室内,有装修得精致逼真的蓝天草地、假山流水,有躺在床上玩着手机按几个按键就可以吃到的一日三餐,有足不出户就可以通过3D影院看到的让人身临其境的世界风光——当然,是被美化加工过的风光。
此时,看着这纯自然的风光,夏云岚心里反倒生起一种恍若梦寐的感觉来。
马车转过几条街巷,半个时辰后到达余州城最繁华的东城区。
在天武城,一至雨天,街道两边的摊摊贩贩便会少上许多。雨稍大一些,不但摊贩俱无,连许多店铺也会关门歇业。
但在余州城,人们好像对下雨早已习以为常似的,该逛街的照样兴致勃勃地逛街,该做生意的照样吆吆喝喝地做生意,交易丝毫不受影响。
风钰晗命招财叔将马车停在街道入口右侧的柳树间,自己下了车,和洛芷雪共撑一把伞向街道中心走去。
夏云岚独自撑着把伞走在后面,看着前面二人宛如壁人的身影,心里酸酸甜甜,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洛芷雪虽然出身豪富之家,见惯了各样奇巧玩意,可此时在风钰晗身边,仿佛变成了个乡下出来的孩子般,一会儿嚷着要这个,一会儿嚷着要那个。
风钰晗身上带的不知是风家的银子还是洛家的银子,对洛芷雪的要求有求必应,以至于二人手上不一会儿就提起个沉沉甸甸的包裹。
夏云岚身上带的钱不多,花人家的钱又不大好意思,洛芷雪虽几次回过头来问她喜欢什么,她也只装作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样子。
其实,天知道有些东西她也是喜欢的。可恶的萧玄胤,小气的萧玄胤,抠门的萧玄胤,明知道她要出远门,也不为她多准备些银两。
论身份,身为祁王的萧玄胤不知要比身为天武城首富的洛老爷高出多少,可是论起实惠,夏云岚觉得,做一个王妃远没有做一个富豪的女儿来得幸福。
临近中午时分,三人已经逛过了大半条街。本来应该找家餐馆吃饭,但洛芷雪一路扯着风钰晗和夏云岚边玩边吃,此时哪里吃得下东西。
雨渐渐大了起来,夏云岚和洛芷雪也走得有些脚疼,风钰晗提议道:“不如找家茶楼坐坐。”
这个提议立即得到了夏云岚和洛芷雪的热切响应。
不远处,一幢二层临街的茶楼上传来一阵胡琴声和一阵咿咿呀呀的吟唱声。三人信步走了上去,叫几杯雨前新茶,边喝边听着南国风味的演奏。
不一会儿,胡琴声罢,唱曲儿的小姑娘站起身,低眉顺眼地捧了个木盘子请众茶客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