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岚走了过去,挥开扑面的柴灰,蹲在洛芷雪面前,按着她的肩头小声道:“芷雪,你有没有想过,这具尸体,可能并不是你那奶娘?”
“什么?”洛芷雪一下子跳了起来,瞪着夏云岚道:“你说什么?怎么可能不是?”
“嘘——”夏云岚急忙跟着站了起来,食指竖在洛芷雪唇边低声道:“不管是与不是,现在对别人都必须说是。但是我看那尸体的脸部骨骼与画像上你那奶娘并不一样。一个人的容貌可以被毁,血肉可以腐烂,骨骼却是改变不了的。”
“……”洛芷雪退开数步,睁大眼睛抬头望望柴堆上正在焚烧的尸体,低头看看夏云岚,嗓子微微颤抖地道:“你……你不是在安慰我吧?刚才你为什么不说?”
“不管那尸体是不是你的奶娘,她受了十年的苦,又死于非命,为了人间正义,凶手都应该伏法,不是吗?”夏云岚说得正气凛然。
然而事实情况是,方才的形势,如果不能让成保伏法,青岩村的村民与南宫旭等人定不会放他们平安离开。如果洛芷雪知道尸体并非吴娘,也不会将苦情戏演得那么打动人心。
但洛芷雪并没有想到这些,从当初打算做一个捕快起,她的心里便一直以人间正义为己任,是以听夏云岚那么说,她便也毫不犹豫地相信了。
“你说得对。”洛芷雪点头道:“不管是不是我奶娘,咱们都应该给她一个公平的交待……既然成保已经受到了惩罚,咱们现在便下山去吧。”
“你不打算……”夏云岚眯了眯眼,一道凌厉的杀意从眸子里一闪而过。
“不用了……”洛芷雪摇了摇头,有些无力地道:“我想命运已经给了他惩罚。杖刑二百……既使他能够侥幸活下来,从今后活着的每一天大概也都是煎熬。”
“哦……既然如此,咱们走吧。”夏云岚并不多说,心里只道是洛芷雪得知尸体并非吴娘后,不愿再多管闲事。她哪里想到,即便柴堆上焚烧的是吴娘的尸体,一种对于命运的无力感与倦怠感也令洛芷雪放弃了复仇。
三人商量妥当,便由风钰晗出面去向南宫旭提出告辞。
南宫旭亦不加阻拦,只略略客气了几句,便叫自己左右虎背熊腰的男子和驼背男子送四人离开青岩村。
四人本欲推托,但南宫旭已经离去,两人以族长之命难以违抗为由坚持要送。四人盛情难却之下,只得向两人道了谢,径直沿来路向青岩村外走去。
夏云岚深知,名义上两人是在送行,实则是为监视。
小小一个青岩村,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若是在前世,独自浪迹天涯的路途中,她可能会很有兴趣去一探究竟。
但今世,她却一日比一日恋念于岁月静好的生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切与她无关的事,她都不想再参与。
即使识破了南宫旭的身份,她也无意去向任何人告密。
王权的争夺中,原没有谁是谁非、谁对谁错。有的,不过是成王败寇、愿赌服输的规则罢了。
若南宫旭真的有力量以青岩村为基地东山再起,有朝一日做上灵皓国的国主,那也是他的本事。
现在的她,忽然很想念漪兰院里的青青翠竹,以及那一片自己时常亲手浇灌的菜园……
泥泞的道路经一天日晒,比起上山时好走了许多。
虎背熊腰的男子和驼背男子在即将到达“鬼见愁”时停了下来,向四人拱手作别。
四人寒暄了几句,目送两人的背影在山回路转处消失后,很快来到“鬼见愁”前。
这回,洛芷雪没有只顾自己表现,把夏云岚丢在脑后。
“来,我带你过去——”洛芷雪很义气地伸出了手。
夏云岚正待握住洛芷雪的手,忽听头顶山崖上“哗啦”一声巨响,一大块岩石伴随着纷纷扬扬的泥土劈头盖脸落了下来。
“小心——”听雨楼主话声未落,已一把揽住夏云岚的腰肢向后退开数丈。
风钰晗也带着洛芷雪退了开去。四人仰头向上看去,但见距离道路五六丈高的山崖上站了个人,头戴一顶压得很低的斗笠,正居高临下地望着众人。
“风使——”夏云岚适才差点儿被石头砸中,心里憋着气,讽刺地叫道:“你不去后山找人,却跑到这里做什么?”
“听雨楼主——”风使没有理会夏云岚的嘲笑,目标明确地向听雨楼主挑衅道:“当世之间,除了繇山掌门与鬼影邪医,你是第三个轻功胜我之人。所以我很好奇,如果你要保护朋友,还能不能平安通过这‘鬼见愁’。”
“呵呵……”听雨楼主怀里揽着夏云岚,蛮不在乎地笑道:“我自己也很好奇,那咱们不妨试试看——”
言罢,手在夏云岚腰间一托,将夏云岚打横抱在怀中,足尖点地向悬崖峭壁之间掠去。
夏云岚有点儿懵,风使要对付的人是听雨楼主,为什么自己躺着也中枪?
如果听雨楼主放自己下来,由洛芷雪带自己通过“鬼见愁”,不就平安无事了吗?何况,放下了自己,听雨楼主应付起风使来不是更容易一些吗?
但此刻,她已很难把这些话说给听雨楼主。陡峭的崖壁之间,二人风掣电闪般过起了招。她不敢贸然开口使听雨楼主分心,毕竟,此刻她的生死是和听雨楼主绑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