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夕照手撑地面站起身来,悄悄吁了一口气。自从上次的事以来,夕照相较以前谨小慎微了许多,生怕一个不慎,又怎地激怒了皇上。尽管那晚皇上说,是自己心情烦躁说了重话,但夕照心里晓得,这些所谓重话,又可曾有一句说错。一切不过是自己糊涂,而却是皇上首先屈尊纡贵,温言缓和,有主情义如此,又复何求。
只是冷静下来之后,那一番话,终究在夕照心中原本暧昧不清的主仆之界上,深深的划上了一道界痕。
“朕总觉得,有点累了。”崇祯却不曾察觉什么异样,一边慢慢踱着步子,一边兀自说道,“最近只觉一日怠似一日,看着成堆的奏折,心中愈发厌倦起来。许是凤阳一行,把朕惯坏了。”崇祯淡淡一笑,背起双手,双眼不知聚焦在哪里,似在赏花,却又像是望穿了红墙,望向了更远的地方。“素衣素帽,粗茶淡饭,远离朝政,不过做了那么几日闲散凡人,竟收不回心了。哎……这一行本是祭祖谢罪,却竟引出这样的心境,当真是大逆不道。”
夕照面色一软,笑得温和:“任谁也有倦了的时候,皇上也难逃人之常情。皇上若是倦,改日小人再陪皇上出宫散心可好。”
“出宫……再游西山?”崇祯双目斜斜一挑,笑道。
“只要皇上高兴,去哪都是好的。”夕照欠身应着,心中微喜。
而崇祯却敛起了笑,收起目光,轻叹了一声。“哎……不对,这不对。昔年太祖在位三十一年如一日,勤政不怠,事必躬亲,尚未言倦,朕即位不过区区九年,且既无政绩,内忧外患又久久不平,又怎有资格懈怠。”
“太祖天赐神力,不是常人可及,皇上您已是古今少有的英明勤政了,龙体要紧,还是莫要太苛求才好。”夕照温言宽慰说。
“就算不与太祖相较,与前几年比,也是不如了许多。”崇祯眼神一暗,幽幽道,“许是心气不同了吧。即位之初,总以为只消勤奋用心,迟早可图中兴,如今看来,怕是当时太天真了。”
“皇上……”夕照神色也黯淡了几分,努力想着劝解皇上的话,“皇上别多心,皇上日夜辛劳,为社稷付出的这许多心血,老天必然不会辜负,或许今年,或许明年,朝政便会事事顺遂起来,太祖在天之灵,也会保佑大明万世恒昌的。”
崇祯闻言,下意识的仰起头望了望天空,唇间一颤,却没有开口,只是略笑笑,稍稍点了点头。
清风穿过玉兰花间,拂下了几片枯卷了边的花瓣,片片坠下地来,零零落落好似新碎的白瓷,沉静间,透着些许尘埃落定的无奈。
“昨日……是郑鄤的处刑之日。这件事你可怨朕?”
走过落花处时,崇祯忽然问道。
“不不,小人怎敢怨皇上。”夕照慌忙否认,“小人本就不懂那许多国家大事,其实到底不过是求皇上心安体泰而已,一时糊涂浑说了那些话,只盼皇上别再记恨才是。”
崇祯微微一笑,并未答话,又缓步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