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情,说不清是责备,还是自嘲。“若是缄默换的来富贵,朕每日案上的奏折,怕是要少去一半了。”他淡然说道。
“缄默也好,辩理也罢,只是臣从不将名利富贵放在心上。臣自幼深受圣贤之教,哪怕是抛却富贵不要,也不忍见夺情这种不孝之事横行朝中!”
“哦?黄卿光明磊落,果非一般凡夫俗子可比。”崇祯冷笑了一声,“你既愿抛却富贵不要,不如索性此时便抛了如何?”
“……功名爵禄均乃身外之物,皇上要拿便拿,为正天理人伦,臣又有何惧!”
“好!”皇帝所能赏的,也只功名爵禄而已,如今黄道周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当面大表不屑,任崇祯再好耐性,面对这执拗到底的腐儒,也终于难掩愠色,“早知你偏执顽固,难当大任,只是敬你乃学术大家,才赐官与你,谁知你仍是这样肆意狂妄,不知收敛。朕本当施以重罚,以儆效尤,念你是经筵讲官,姑且回去候旨吧!”说完,崇祯烦躁的闭上眼睛,挥了挥手,示意黄道周退下。
“臣今日不尽言,便是臣负皇上,皇上今日杀臣,则是皇上负臣!”
大概是杨嗣昌的讥讽令黄道周的怒火冲溃了理智,崇祯刚闭上眼,便听得这一句高喊毫不客气的冲耳而入。他猛地睁开眼,只见黄道周梗着脖子,硬生生跪着,一脸刚犟。平台两边分立的官员见黄道周竟口出如此大不敬之言,皆自低头默立,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
“好、好!”黄道周几度出言挑衅,令崇祯再掩不住怒火冲心,语气也变得狠硬起来,“朕本敬你满腹才学,谁知你一生学问却只学得一张佞口!”
“皇上既说忠佞,臣则不敢不辨!”皇上已然震怒,黄道周竟却毫不示弱,兀自高声争辩道,“臣在皇上面前磊落敢言为佞,难道阿谀献媚者才是忠吗!忠佞不分,则正邪混淆,如此天下如何得治!”
一介小臣居然对皇上如此出言不逊,字字与皇上针锋相对,皇上又怎可忍得!左右侍奉着的内官们个个心里惴惴不安,锦衣卫们各自握紧了刀柄,偷瞄着皇上的表情,只待皇上一声令下,便将平台上这忤逆犯上的乱臣拿下。但崇祯却出乎意料的压下了怒气,沉默了良久,开口声音冰冷如铁:
“既然如此,朕便成全你。着黄道周降级六级,外调江西,赵光抃何楷等人各降一级,以示惩戒。”崇祯一手撑起下巴,扫视着平台众臣,双眸如潭水一汪,深不见底,“你们皆以夺情之事斥责杨卿不孝,可有谁记得当年杨鹤下狱,他甘愿代父受死,以求从轻发落其父,试问在场之人,有谁孝心至此!今日朕的话,你们各自提起耳朵听清楚,记仔细,今后若有一人再如黄道周这般妄自非议杨卿夺情一事,惩罚处置,较黄道周只重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