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崇祯本是神色消沉,这不意之人的出现倒是令他提起了点精神,“你如何回来了?红杏呢?”
“回皇上,红杏昨夜染了风寒,怕传给皇上损了龙体,便教奴婢前来代班伺候。”碧桃低着眉说道。
“哦……”崇祯点点头,也不放在心上,又垂下眼睛看着那封许久也未翻过一页的奏折,不知在想什么。
碧桃抿了抿嘴唇,似乎欲言又止,半晌才犹犹豫豫的转身走开去,却又突然快走了两步,跪在了崇祯面前。
“你这是何意?”崇祯稍稍吃惊。
“奴婢斗胆,想向皇上询问张德秀张公公的下落。”碧桃谦卑的低压着头,而口中话语却是丝毫不见怯懦。
“朕不是说过了,张德秀他出宫……”崇祯心不在焉的说着,忽然心中一动,挥挥手将房中伺候着的太监们打发走,再转向碧桃时瞬间面色一阴,缓缓开口道:“你……是知道的吧。”
果然……!看来周喜与王公公的确猜得不错。但此事关系重大,还是小心为妙。碧桃强压下心中的狂跳,仍佯作不明道:“奴婢不懂,请皇上赐教。”
崇祯微一皱眉。“那年张德秀卧床养伤,你日夜不离的照顾了他半年,无论如何,也该知道罢。”崇祯顿了一顿,“他是假太监这回事。”
这就是了。确定了夕照的未回宫果真是缘于此,碧桃便不再掩饰,心中也渐渐镇定了下来:“回皇上,奴婢知道。”
“既是知道,今日居然还敢来问朕他的下落,你胆子不小!”崇祯脸上的神情冷如冬日寒风,眉宇间仿佛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你可知他犯了何罪,你又犯了何罪?”
“张公公假扮太监,欺君罔上,乃是死罪。奴婢知情不报,包庇隐瞒,同样也是死罪。”碧桃言语十分平静,似乎话中的死字与自己并不相干,“此番来见皇上,奴婢自知应是难逃一死的,但奴婢死前唯有一心愿,求皇上成全。”碧桃抬起头,恳切的望着皇上,见崇祯虽然脸色难看,却并未出言阻拦,便大着胆子继续说道:“奴婢伺候张公公半年,张公公对皇上是如何的憧憬仰慕,情深义重,奴婢都一一看在眼里,奴婢只求皇上此次能念在张公公多年尽心侍奉的份上,放过张公公的性命,奴婢甘愿代他领罚,两罪并受,就算千刀万剐,奴婢也无怨言!”
崇祯闻言一怔,终于亮起眼睛,将面前这个宫女好好审视了一番。面容娇嫩,身量纤细,这碧桃怎么看,都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子。但想不到在这柔弱的身形下,那双微红的杏眼中,却竟藏着如此刚强如岩的胆量,和坚实如金的心意。崇祯上下打量着她,目光忽然停在了她发髻间的簪子上——那正是那年在保定夜市,自己替德秀买给她的碧玉桃花。“你们……倒是两情相悦。”崇祯微微动容,语气终是和缓了一些,“你不怕朕将你二人一起处死,教你们做同命鸳鸯?”
碧桃浅浅一笑,双眸清澈宛如有溪水流转。
“说到底,此事还是因张公公而起。若是皇上本无意处死张公公,那奴婢这条命自然也可保全;若皇上定要处死张公公,又不允奴婢之愿,那么张公公身死,奴婢独自一人活在这世上,也没什么意思了。”碧桃娓娓说着,脸颊隐隐泛着红,话语间透着三分哀,七分情,“奴婢父母已故,世间也无牵挂,若真能以己之身,救张公公一命,也可说是死得所愿,成全了自己的心,也无遗憾了。”
或许是碧桃柔情的暖,融化了崇祯脸上的冰,只见他软下神情,长长一叹,沉默了许久,方才低低说道:“朕不治张德秀的罪,但他也再回不得宫来。你且回去好生活着罢,或许有朝一日,你二人还有相见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