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快愉快……人们干了杯中的酒。
嗯,这位秦先生……领导总觉得应当对这位不露声色的怪人说点什么:听说,下午你在文化研讨会上的发言很精彩。欢迎对岸江的工作多提意见!
哪里哪里?秦志刚客气地躬了一下身子:无的放矢,瞎说瞎说。
不过,除了考察文化,也欢迎你到里走一走。领导假装不知道他考察重化机械厂的事情:岸江的文化产业也有很大的发展潜力啊!
一定一定。秦志刚礼貌地回应着领导。
领导离开了他们,走向了其他的客人。秦志刚本想与几位哥们儿好好喝一喝,这时,他的电话响了。
电话里的声音令他大吃一惊:我是徐珊珊,我马上要见你!
张洪阳的家里。
张洪阳正在外里津津有味地观赏一场足球比赛。
电视屏幕上,一个队员冲到球门,飞起一脚射门。
球被打飞。
张洪阳拍了一下大腿:嘿,他妈的,这臭脚!
黑暗中,他一边用手捻了花生米的皮子往嘴里填,一边端了酒盅自斟自饮。
隔壁,徐珊珊正在严厉地审问着女儿。
红叶,告诉妈,你今天是不是陪他了?
红叶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呢?
妈,你怎么这么小心眼……
告诉我,你们今天都干了些什么?
我不想告诉你。
你,你这个不懂事的孩子,你想要妈的命啊!
妈,我们就是考察了工厂,参加了研讨会,其他什么也没干。你凭什么这么审讯我?
孩子,徐珊珊搂紧了红叶:你妹妹不听话,让你爸爸赶走了,你可不能再走她的路了!
银河高耿,明月在天。
徐珊珊坚持把约会的地点定在了辽塔下。
徐珊珊,你为什么不能到宾馆里来呢?我们可以到咖啡里去谈啊!
哼。你想摆摆你大款的架子,没门儿。
你说,我们去哪儿?
辽塔下,就是你当年撞车的地方。
白天,他在摄像机里到了穿秧歌服,脸上抹了油彩的徐珊珊。不知卸装之后。月下的徐珊珊是否仍然那样丰姿丽彩?
两辆出租车驶到了一起,司机按着打车人的意愿共同停靠在辽塔月下的大路旁。
25年前,这儿发生的那奇特的一幕,大概早就为人们所忘记了。
秦志刚知道这种场合的规矩。他抢在徐珊珊的前面下了车。
那辆出租车的门儿一开。他便颤动着嗓音喊了一声:徐珊珊,您好!
徐珊珊影影绰绰的走近了他。
这位当年引发了他青春**的美人儿,月下的身影儿依然丰采不减。
徐珊珊,你来了,他重复打了一遍招呼。
少喊我的名字!对方第一句话便是那样的令人不快。
同乐春这样的老饭店,终究有些萧条之感。虽然也重新装修过了,很动了一些脑筋,引进时尚。但就好象是气数已尽,怎么折腾也宝作不起来了,又因为积重难返,赶不上形势。客人走进去,总感到过去馄饨店的样子。一张方桌,铺了绿格子布。就够俗的了,老板偏又自作聪明地在上面覆上一张塑料薄膜。不知道是为了保护这绿格子布,还是为了让客人讲卫生。菜单开好了压在茶壶底下,上一个菜划去一行,不一会儿就叫茶水模糊了字迹。跑堂的服务员多是中年女人,动作泼辣,一个个上去很能干。一碗满满的汤。直接端在手里,不泼不洒,稳稳地放在桌子。菜的味道说不出好坏,就像是自己家厨房里炒出来的,上一个菜炒完。锅没洗干净,抹布一擦,又开下一个油锅。每个菜都有些生油气,味精放了不少,显得很新鲜,只是吃了后觉得口渴。张董事长不嫌这里的油腻与嘈杂,坐在桌子边,挺安心的样子,好象是到了家。红叶在秦志刚引领下,终于坐了下来。只是自己的一身装扮与环境不太相配,内心也不喜欢这里庸俗的气氛,谈天就很勉强。秦志刚因为兴致好,不断引她说话。这让旁边的张董事长不免猜想,这两个人,到底是他陪她?还是她陪他?心里只觉得好笑。就问红叶有没有去过外国?因为他发现红叶对柜台上的外国货很感兴趣。于是便说起了各国的饭和菜,西班牙的、墨西哥的、意大利的。说到意大利,秦志刚不由地眨了眨眼睛。因为他在西北公司聘用的一位女大学生长的就像是意大利姑娘。他想起自己故乡的那位秘书,心里不禁将她与眼前的这位红叶比较了一下。这个红叶虽然文化不高,可是由于在洗浴城这样的地方工作,见过的男人多、世面大,所以眼界更高一些,秦志刚掏钱签单子时,她眼睛眨都不眨,好象是秦志刚应该花钱似的。其实,她并不见得比那个女大学生更有见识,从她穿衣、吃饭等等小处便可出。但是她有她的期望,这一点与那个女大学生是相同的。吃饭结束了,几个女服务员坐在服务台前,像是要打瞌睡的样子厨房里也传来大声响亮的说话声,油烟气偃息了,好象封了灶。他们走下空空作响的木板楼梯,来到街上,喧嚣扑面而来。秦志刚问张董事长还要去哪儿?红叶抢到前头说:回去!这一声回去说的有些专断,难免显得粗鲁。秦志刚好脾气地笑着,拦一辆出租车就回宾馆了。
回到宾馆,红叶说是要上楼换件衣服,秦志刚又同张董事长在大堂吧里喝酒。这里有一架钢琴却没人弹,只有一些窃窃私语声。张董事长想起了必然规律红叶的表现,说:你这位红叶小姐挺有性格的。秦志刚笑笑说:“人嘛,又是工人家出身的女孩子”张董事长笑笑,不再提了。他抬头往窗外,虽然遮了窗帘,外面的光亮还是能够到。一辆辆汽车驶过,顺便带过一道道雪白的反光,刺着眼。移回眼睛,就感到大堂里幽暗近似洞穴。两个人闷闷地喝了一会儿酒。秦志刚望望楼上说:怎么这么半天还不下来呢,我去。就离了座。张董事长一个人坐着,招来服务员又要了一杯酒。说实在的,他对秦志刚这次来岸江的目的还不是很了解。他只知道秦志刚年轻时在这儿当过兵,因为玩女人被事法庭判过刑。谈起这事儿,他常常露出一副恨恨的样子。像是要来这儿报复谁。今天,他突然又说买下那个重化机械厂,他不知道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还有,他对女人显得很规矩,可言语之间,却又像是经历了不少女人。凭他的经验,现在秦力与这个红叶,还没发生什么,但是。他不会空手而归的。这个红叶,目前起来很漂亮,当他的秘书没问题,可是,发展下去,到底会怎么样?就不好说了。
张董事长正想着这事,秦志刚带着红叶来他面前集合了。
“张董事长,刚才不是吃过饭了吗?怎么还要出去?”红叶不明白其中的事儿。问道。
“呵呵,红叶小姐。刚才,我们不过是吃个晚饭。夜生活么,除了吃饭,还有很多内容呢!”
接下来的节目,好象就是购物。他们出了宾馆,走进了附近的友谊商城。秦志刚把手划了一个圈。问红叶:想买什么?说话显出豪迈的气派。红叶倒拘束起来,不敢乱,生怕有向老板讨要东西的嫌疑。平常人家出来的女儿,没受过大场面的磨砺,都是敏感和脆弱的。很容易受伤。红叶只是怯生生的在柜台间走着,眼睛略不斜视,秦志刚便上去问:要这个吗?于是红叶就一一下子红了脸,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鸟。秦志刚出她的窘迫,心里受到某种触动,很善解地与张董事长放慢脚步,离她远些。当她停在金器柜台,里面的首饰,小声询问售货员款式与成色时,秦与张董事长来到她身后,说:钻戒我不敢给你买,留着你的先生买吧!红叶像是惊了一跳,立刻离了柜台。不过,秦志刚却招呼售货小姐过来,指了指手链,让拿出两条来。秦志刚的眼光是俗而实惠的,他给她挑的手链分量重成色足,黄澄澄的,戴在她纤细的手腕,显得特别粗笨,红叶有些犹豫。差不多要拿出信用卡了,红叶退下手链,说不如白金的好。于是秦志刚又让拿出了白金手链,价格比刚才翻了一倍多。这,秦志刚并不在意,好象是更喜欢了。他龙飞凤舞地签下了名,还让红叶欣赏,说是专门请一位的风水先生设计的签名。红叶嘴利地说:“你又不是歌星,谁会找你签名?”秦志刚笑笑说:给小姐签单用啊。
买好了手链,三个人又上了自动电梯,往皮件和女装走去。红叶秦志刚确实想让自己买些东西,觉得拒绝了反而不好,就买了一个日本名治牌的手袋,又买了些丝巾、长袜,发卡,签名笔之类的小东西。张董事长说应该喝点儿咖啡。于是三个人转到商城背后,了几个小咖啡,都是满满的人。最后,他们就到了一个意大利快餐店。因是快餐店,气味混杂的很,油炸味儿、芝士味儿、番茄酱味儿,淹没了咖啡的飘香气味儿。人多,不便于说话,就静静地站着。其实,这时几个人已经累了半天没有倒出座位,就又挤出门,越往后,越是人多。这个新开发的区域,地面特别开阔,矗立着高楼,天空广大,显得深和暗。在高楼的楼丛里,这一小圈活跃的地方,你是新区的心脏跳动。可是,别这儿的地盘仅是一点点,却领导着城消费的潮流呢!这里来的男女,是最摩登的男女,这里的外国人很多,商店服务生的英语发音比外语教授还准确。此时,这个城保守的老民都入睡了,吸着不知多少夜的隔宿气。新人们的夜生活则刚刚拉开帷幕。
前面出现了一排商店,橱窗里雪亮,将廊外的林荫道映的暗了,滋长出一股幽秘的情调。橱窗一应到底,现出内情景。红叶面对一个橱窗衣架上的一件镂花线衫,墨墨的花边,勾勒着一朵大花,大花红红绿绿,不知道何名,却是长瓣长蕊的一朵。短及腰。无扣,领口用绳系,墨黑的线绳,垂两个红绿球。活泼、妩媚、绚丽。红叶一下子走不动了,却又不敢推门进去。因为这地方令人生畏。秦志刚早就到了这情景,率先推门进去。门上叮噹响一声衣架后面慢步出来一个小姐,她背了手,着涌入的这三个人,一言不发。红叶那线衫上的价格牌,一下子像死了心,退到了后面。这时候,秦志刚却发话了,“小姐!”他对那位背了手立着的小姐说:“替这位小姐拿这件衣服。”他就指了指衣架上那件花色烂漫的样品。他这一喊,向外走的一些姑娘就停住了脚步。到底是哪位小姐这么幸运,能将这么漂亮的衣服穿在自己的身上。背手而立的小姐听到秦志刚的喊声,有些慌乱,想微笑,又笑不出来,双手垂下来,不知道往哪儿动作。她天天站在这里,练就了一双慧。分得出几等几样的人。她现在着进来的三个人,乱哄哄的。生相风度参差不齐,这小姐虽然穿的不错,应了潮流,可是衣服太新,刚刚拆开的痕迹还在,就知道这三个人是出来开眼界。见世面的。此时,她虽然见了秦志刚,穿一件夹克衫,敞了襟,露出里面黄绿小格子棉布衬衣。半旧了,却是叫得上名字的品牌,这才明白这条街上的主顾来了,所以就有些乱方寸。
哼,这年头,我这种人不会有好日子过的。我不会骗,不会钻营,不会贿赂人,不会拉关系,我这种人只能过穷日子,苦日子。不过,你别忘了,我们活得干净,活得理直气壮,活得有骨气,有志气!
唉唉,您这是干什么呀,一见面就准备吵架,我哪儿得罪您了?
秦志刚,你不要忘了,我们之间是怎么认识的?
认识你,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记忆。
是啊,正因为美得过了头,你才进了监狱,你这个强奸未遂的臭流氓!
徐珊珊,你为什么这样?我是推辞了一桌丰盛的酒席来与你见面的。我好心好意来你,你怎么骂个不停呢?你再骂,我就走。
哼,走?想得美,我还没把事情说清呢?
你要说什么?
不准你勾引我的女儿!
你的女儿,红叶?秦志刚听到这儿,得意地笑了:是她愿意陪我的。
愿意?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
我有什么目的?
哼,你心里最明白。我告诉你,你要玩女人就去花钱找那些不要脸的小姐。我的女儿是好人家教育出来的孩子。如果你再缠着她,我就对你不客气!
要是她愿意呢?
你敢再说一句!
哈哈,徐珊珊啊,你还是5年前那个样子,死要面子活受罪。红叶跟我怎么了?她一天可以从我这儿拿走一千元的特殊导游费。将来,她要是做了我的私人秘书,月薪可以拿到五千元。这种好事儿,别人做梦都难以得到呢?你的思想观念怎么这么不开放?
闭上你的臭嘴?什么特殊导游?什么私人秘书?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花花肠子?告诉你,我们不上你那几个臭钱。将来就是我们全家讨饭,也不会讨到你的门前去?
好好好。你可以劝红叶不要陪我。不过,你不能侵犯她的个人自由。她是成年人了。她有权力选择自己的生活道路。你们要是强制她离开我,你们就是侵犯人权!
去你ma的人权!就你这种社会渣滓,还配谈什么人权?
徐珊珊,既然你对我这种态度,我们没法再谈了。就算我25年前对不起你,事法庭已经制裁了我。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洗心革面已经改造成一个好人了呢?
就你今天的做派,我你变得更坏了。
这你就空口无凭了。
哼,就算是你变成了好人,我们也不需要你的帮助。
徐珊珊,你冷静点儿。
冷静,到你我能冷静吗?秦志刚,想起你的过去,到你的今天,我恨不得杀了你才解恨。我再说一遍:少勾引我的女儿!
我要是不答应哪?
如果你不答应我的要求,我们就对你不客气。你要知道,25年前张洪阳是怎么教训你的!
好吧!一提张洪阳,秦志刚的身上就发颤。那天晚上这小子踢打自己之后所受的的皮肉之苦至今还让他记忆犹新。
可是,就这么忍气吞声就范,他还真不甘心。
于是,他大度地往出租车上一倚,挑战似了徐珊珊,说:我可以答应你,我不再主动追求红叶。不过,若是她死心塌地往我身边走来,希望你们不要干涉她的自由!
哼,你想得美。
那就试试。
滚,你这个臭无赖!
出租车门咣的一声关上了。随着一阵引擎的轰鸣,徐珊珊的车子扬长而去,渐渐消失在惨淡的月光里。
唉!秦志刚叹了一口气,晃了晃脑袋:岸江人啊!
也许,下一步的事情不一定像他想像得那么顺利。
一条热闹的马路通过了城门、园林水榭、一直延伸到大汗王宫前的表演场地上。
人流和车流络绎不绝地涌过来。
夹在行人中的小汽车不停地按着喇叭。
秦志刚坐在一辆轿车里,爱不释手擎着摄影机录制着车外的风景。
车里少了红叶,前面坐了一位派来陪同的。
九十年代初期,岸江县古陵村重新恢复了古陵镇的旧名。
改革开放之后,前来瞻仰古陵的人多了,其中,不少人是来自机关和港台的知名人士。他们有的凭借自己的财力,有的凭借自己的影响,有的凭借自己的关系,一致呼吁重修皇陵,再建汗宫,恢复大清王朝发祥地昔日的风光和辉煌。
于是,在这些忠实的后代的资助下,在研究前清文化的文人学者的鼓吹下,古镇的路变平了,山变绿了,水变清了。随后,一座座古建筑拔地而起,努尔哈赤天命元年称汗时的一切风物人文景观,再一次耸立在原本已经荒凉的村落里。
从此,古陵村在人们眼里再也不是一个“村”的概念了。它成了展现岸江历史文化的一个灿烂的明珠,一天到晚迎接着络绎不绝的前来祭祖的后世子孙和争睹前清故里古色古香独特风貌的参观旅游者。
岸江文化节,当然少不了古镇的节目。
城内的文化活动和投资洽谈活动告一段落了。文化节的触角伸向了古镇的两个保留节目──大汗宫内的汗王登基典礼和古陵内的祭祖仪式。
秦志刚所乘坐的轿车后面,跟了一溜大客车。
大客车的前排座位上,坐着的是与他昨天晚上刚刚会过面的徐珊珊。
徐珊珊今天已经没有了表演的任务。她到古陵镇来的目的只有一个:住女儿红叶,不让她与秦志刚接触。
尽管昨天晚上徐珊珊与丈夫向女儿下了禁止外出的命令,然而,红叶今天一早儿就没了踪影儿。
你跟着她走。她一定是让那个王八蛋勾着去古陵了!张洪阳气急败坏地催促她。
车子驶过了秋后的原野,沿途的风景令她伤感不已。
25年前,她就是坐着红色的大客车下乡来到这儿;然后又与张洪阳一起离开了这儿。
那时的天空是那样的辽阔,大地是那样的平展:大豆、高梁、玉米,甜菜铺满了黑油油的土地,黄、红、蓝、绿构成了秋天里丰收的景色。她和伙伴儿们唱着歌儿愉快地劳动着,无忧无虑的歌声响彻了天外。可惜,今天的田野再也没有昔日的风光了。平展展的土地分割成一家一户的小格子似的承包地。无数个小格子虽然被侍弄得精美玲珑,却失去了黑土地那广袤的风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