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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媒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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员外道:“圣人虽有是言,你怎能和圣人相提并论?”陈伦道:“世伯之言差也。伦不才,多读圣人书,还识得大体。夫子云:‘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伦既知心中有娥儿,娥儿也知有伦,就当长相厢守。”

员外见他乱用圣人语,气得直吹胡子,骂道:“就你一介穷书生,也想蛤蟆吃天鹅肉,你凭什么养她?”陈伦道:“世伯之言差也。伦和娥儿两心相悦,两情自当相依,岂在金银珠宝,万贯家财。纵是天作屋,地作被,青菜果腹,也是有苦若饴。

“孟子有言:‘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舜发于畎亩,傅说举于版筑,太公钓于蟠溪,胶鬲举于鱼盐,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饭牛,夫子困于陈蔡,面有菜色。圣人尚有此劫,况伦乎?世伯又岂能以今日之伦,臆度他日之伦。”

员外一番斥责之言,陈伦引用圣人之言,之乎者也地和他辩了起来。员外也读了不少诗书,却没有陈伦口齿便给,一时间,给陈伦辩得哑口无言,气得唯有吹胡子的份。

就在员外束手无策的时候,过来两个衙役,喝道:“县令大人口谕:陈伦当街阻人行途,闹事生非,拿入大狱,即日开审。”过去给陈伦带上手铐脚镣,推搡着走了。陈伦叫道:“娥儿,娥儿。”挣扎着欲回,他是一介书生,怎当得衙役之力,终被带走。

娥儿叫道:“伦哥,伦哥。你们放了伦哥,我求求你们,放了伦哥。”就要向陈伦扑去,被员外一把抓住,死死不放,挣扎也是无用。

陈伦之乎者也地说了大半天,任是非并不觉得他酸,迂腐,反觉得他是知己,因为任是非一开始就认定员外是坏人,衙役抓走陈伦,大是不愤,就要出来打抱不平,阿娇道:“非弟,不要造次。县令是一番好意。”任是非道:“他有好意才怪,老子就知道他不是好官。明日,老子把他抓来审问一番。”阿娇笑道:“你要是不信,不妨晚上去瞧瞧。”任是非虽是不愤,碍于阿娇的面子,也不好发作。

任是非强抑怒气,运起天机指力,给一众人解了穴道。众人爬了起来。任是非童心大起,叫道:“太上老君显灵了。”众人不知何以突然摔倒,又何以突然恢复行动,本就在疑心有鬼,一听他的话,齐刷刷跪了一地,朝天膜拜,口中喃喃自语,念着祷词。

一语吓倒这么多人,任是非甚是得意,向众人面前一站,双手叉腰,受了磕头大礼,心道:“太上老君就是老子,老子就是太上老君,你们给老子磕几个头是应该的。”众人磕头完毕,抬着员外父女离去。

阿娇笑道:“太上老君好威风。”任是非知道她识破了机关,道:“马马乎乎。”任是非点倒众人是靠内劲指力,从两丈外发出,无人知道,阿娇瞧他得意非凡,就知道是他捣鬼。

任是非心念适才之事,向行人打听,有人告诉他,这书生是淄博人,一年前,从此处经过,和娥儿邂逅一面。两人一见钟情,暗中往来,终被娥儿之父发现。娥儿之父姓秦,人称秦员外,是当地大财主,见陈伦一介贫寒书生,甚是瞧不起,不准他们来往。两人爱恋甚深,不顾员外反对,仍要来往,员外不得已,把娥儿关了起来,已经半年,两人竟是不得见一面。陈伦屡次去拜庄,要见娥儿,都被庄丁奉员外之命,挡了出来。今日,员外带同娥儿到城外道观还愿,不知谁走漏了风声,陈伦追了来,才发生了适才之事。

任是非大怒,骂道:“这老乌龟,还真他妈势利。”转身就向城外走。阿娇道:“非弟,你上哪儿去?”任是非不理,只管走。阿娇三人见他发怒,怕他惹事,只得跟在后面。

任是非不走大路,专走小路,朝一家农舍走去。到了农舍,径朝农家猪圈去,了一眼,又朝东面农舍走去。三人不知他捣啥鬼,紧跟在后面,阿娇问了他几次,他气呼呼的,都不答。

任是非一行,走到东面农舍前,一步不停,径去猪圈。一个老汉正在倒大粪,见四人来得突兀,误以为是盗贼来踩盘子,喊道:“有贼啊。”提起手中便桶,向四人倒去。任是非走在前面,得清楚,中指一弹,一股劲风,直向老汉飞去,点在老汉虎口上,老汉手一松,大粪倒在自己身上,臭不可闻。

阿娇捏着鼻子,率先逃了开去。任是非三人也是手捏鼻子,逃得远远的。经此一闹,任是非紧绷着的脸,终于有了一丝笑意。阿娇道:“非弟,你在找什么?”任是非气愤愤地道:“找母猪。”阿娇大奇道:“母猪?”

任是非道:“秦员外如此势利,硬要拆散一对鸳鸯,老子找一口母猪,要他和母猪成亲,让他尝尝那是什么滋味。”阿娇拍手笑道:“好主意,也只有你这小鬼头才想得出。”风天南和公孙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阿娇道:“不过,你这么做,未免太过。”任是非道:“这叫遇文王讲礼义,逢桀纣动干戈,他势利,我无礼,两相抵,大家彼此彼此。”阿娇道:“我瞧陈伦,言语虽有些迂腐,不失圣人之道,引用孟子之言,心志不小,双睛特别明亮灵动,定非常人,我们应该想个办法帮帮他。”

任是非道:“姊姊有此意,我一定想个办法,做一回月老,让他得尝所愿。”阿娇道:“天快黑了,我们回去商量。”任是非想到适才事,未免有点唐突佳人,也不好再坚持,和三人回到客店。

四人回到客店,天色已晚,店小二送上饭菜。任是非,风天南和阿娇三人同桌而食,公孙山站在阿娇身后,任是非要公孙山一起用膳,公孙山说什么也不肯,只好由得他。三人用饭毕,公孙山才到屋里一人用饭,用过饭,又回来保护阿娇。

用过饭,任是非终是挂虑被衙役捉到县衙的陈伦。阿娇道:“非弟,你到衙门去瞧瞧,陈伦怎样了?”任是非道:“好。”转身出门。

出了客店,稍一辨方向,径向县衙而去。到得县衙,门口有两个衙役在巡值,任是非也不去惊动,绕到县衙后面,飞身而上,轻轻巧巧上了墙头,以他轻功,一丈多高的围墙,自是不放在心上。三丈外,一间房里有灯光,任是非也不躲藏,大摇大摆地走去。

来到窗外,用手指戳破窗纸,向里一望,房里有两个人,一个是陈伦,另一个是四十来岁的中男子,作书生打扮。两人正在灯下对饮,边饮边谈,书生道:“陈伦啊,你也是饱读诗书的人,怎能在大街上做出这种事,有失圣人之道。”陈伦道:“大人教训得是,晚生一时情难自已,才做出糊涂事来。”书生道:“唉!也难怪,象你们这样至情至性的人不多,本官甚为同情。不过,明天,你这十大板子是非打不可。不是下官狠,是律法难容。”任是非心道:“这大概就是常县令了。”此人正是常县令。

陈伦道:“晚生有错,大人尽管照大汉律法办事。”常县令道:“陈伦啊,打在你身上,痛在本县心上,下官不得不打。以后,你要好好记住这十下板子,遇事不要冲动,要好好想想。”任是非心道:“不激动,别人半年未见到心上人,有此机会,谁都会这样做。你他妈的说得容易,你来试试就知道了。”陈伦道:“晚生铭记大人教诲。”

常县令道:“陈伦啊,以你之才,自有闻达之时,何必自讨苦吃。你不要和她来往,本官即日上报朝庭,给你一个出身。”陈伦道:“多谢大人。晚生和娥儿有约,此生非她不娶,娥儿亦非晚生不嫁。若要晚生不娶娥儿,才有功名,晚生宁不要功名。”这话说得坚定异常,斩钉截铁。任是非听得连连点头,心道:“冲你这句话,老子让你得遂心愿就是。”

常县令道:“唉!难得如此有情有义,本官就助你一臂之力,让你得遂心愿。不过,这事不能急,要慢慢来。秦员外不过嫌你没有出身,布衣书生一介,明天,本县表奏朝庭,给你弄个出身,此事就可解决。”陈伦跪下道:“一切全仗大人。”任是非心道:“老子就和你比比,是你做成这件事,还是老子做成。”又听了几句,两人大谈圣人之道,诗云子曰,不耐烦起来,悄悄退了出来,回到客店。

阿娇道:“非弟,听到些什么?”任是非说了。阿娇道:“想不到,倒是一个多情种子,难得。非弟,你想怎么办?”她和任是非相处半日,知道任是非一是爱玩,二是爱管闲事,留心上这件事,自然要管下去,故而出言相询。

任是非道:“明天,到秦员外庄上走一遭,他要是不同意,老子把他宰了。”阿娇道:“你乱杀人,不怕你师父?”她和任是非一路畅谈,知道他为什么在药苑借吴天星之手溜了出来,这才提起他师父。任是非伸了伸舌头,道:“我说着玩的。他要是不同意,这倒是挺麻烦。”皱起眉头想主意,却想不到一个好办法。

四个说了一些江湖掌故,趣闻轶事,才各自就寝。

任是非一觉醒来,天光大亮,穿衣起床,净面漱口,用完早点,再慢吞吞地喂虎。一切弄妥,心道:“老子今天到秦员外庄上,大闹一通,非要他同意陈伦和娥儿的亲事不可。”

向店小二问明路径,刚要出门,只听得对街一个女人破锣似的声音道:“你这杀才,你这天杀的,竟敢偷老娘的银子,老娘打死你,打死你。”一个小孩道:“阿姨饶命,小的不敢了。”女人恶狠狠地道:“秦员外家有的是银子,你不偷,却来偷老娘的银子。老娘只有一钱银子,你偷了,老娘还有得花?老娘打死你,老娘打死你这小杂种。”传来砰砰之声和小孩的哀号声。

任是非大是不愤,就要去管上一管,正要出门,阿娇三人也听到了,走了出来,四人一道,寻声而去。四人来到对街一个小弄堂里,一个三十来岁的胖女人,身穿红色衣服,甚是妖娆,一张马脸上尽是姻脂,额头上有一个肉瘤,不停晃动,左眼大,右眼小,一双招风耳,一对朝天鼻,嘴唇中裂,呈三半,一口黄黄的黄板牙,全部突出,比无盐嫫母还要丑十分,要多难,就有多难,正在恶狠狠地打一个十一二岁的乞儿。乞儿被她打得头破血流,疼得在地上乱滚,胖女人手挥木棍,兀自不停,夹头盖脑地打将下去。

任是非大是不愤,就要使出天机指力,教训一下她。围观人中,一个老头道:“阿花,你也打得够了,就饶了他。他也怪可怜,才偷你的银子。”这一闹,早就惊动了左邻右舍。

阿花大眼小睛一翻,骂道:“关你老不死的屁事,他没偷你银子,你当然不心痛。老娘不打死他才怪。”老头道:“为了一钱银子,你要把他打死,太心狠了。好了,好了,我这里有一钱银子,你拿去,就放了他。”取出一钱银子,递了过去。

胖女人接过银子,换了一副尊容,笑道:“既然是老伯说情,老娘就饶了他。”狠狠地在小孩胸口踢了一脚。她一张丑脸,笑起来,比哭还难,任是非瞧得几欲作呕。

小孩被她狠命一脚,踢到阿娇脚边,阿娇俯身把他扶了起来,柔声道:“乖孩子,别哭。”用帕子给他擦拭满身血污,问道:“你家在什么地方?告诉阿姨,阿姨送你回家。”小孩道:“多谢阿姨,我是东阿人。”脸上血污擦拭干净,一张小脸甚是清秀。阿娇道:“你叫什么名字?”小孩道:“我叫清儿,清秀的清。”阿娇道:“你一定饿了,阿姨带你吃东西,吃饱了再告诉阿姨。”小孩道:“清儿多谢阿姨。”阿娇道:“乖孩子,走,阿姨带你去吃东西。”牵着清儿的手,向客店走去。她一走,任是非三人自是跟在她身后。

回到客店,阿娇命店小二送上饭菜。清儿确实饿得狠了,一口气连扒了四大碗白饭,才饱足。清儿道:“谢谢阿姨,谢谢叔叔。”任是非大乐,心道:“老子也是叔叔。”他比清儿大不了几岁,居然做上了叔叔,自是天大之喜。

阿娇赞道:“ 多懂事的孩子。清儿,你姓什么?”清儿道:“清儿姓张。”阿娇道:“你是东阿人,怎会流落在东武阳?”清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阿娇拍拍他背心,柔声道:“清儿乖,别哭。告诉阿姨,阿姨给你作主。”任是非道:“清儿别怕,告诉叔叔,叔叔给你讨回公道。”清儿抽噎道:“多谢阿姨,多谢叔叔。”

清儿道:“我爹爹妈妈,被彭怀彭德给害死了……”任是非火冒三丈,怒火升腾,拍桌骂道:“天杀的老小子。”三步并作两步,走出房门,来到隔壁,抓住彭怀彭德的头发,拖了过来,狠狠地摔在地上,喝道:“老小子,还认得他吗?”向清儿一指。

彭怀彭德向清儿了一眼,似曾相识,却记不起来。任是非道:“清儿,是不是这两个老小子?”清儿扑将上去,给两人一顿巴掌,哭道:“还我爹爹,还我妈妈。打死你,打死你这大坏蛋。”

清儿打彭怀彭德,任是非也不阻止,道:“风大哥,你认得清儿吗?”风天南道:“有点象张秀才的公子。嗯,是西街外,老槐树下张秀才的公子,准错不了。清儿,还认得我吗?”清儿向风天南了一眼,拜倒在地,道:“你是风叔叔。”风天南把他搂在怀里,道:“不错,我是风叔叔。乖孩子,还记得叔叔。”清儿道:“叔叔救命之恩,清儿没齿不忘。清儿无时无刻不记着叔叔。”

阿娇道:“风大哥,你认识他,当知其中原委,说来听听。”风天南道:“夫人有命,风某自当遵从。清儿的父亲叫张谭锋,本是书香世家,娶得县里一个知书识礼女子为妻,日子过得幸福。半年前,彭德中他家十亩良田,强索硬逼,张谭锋甚有骨气,终是不屈,还痛骂彭氏叔侄祸害东阿百姓。彭德把这事告诉了彭怀,彭怀一怒之下,派小的带人去捉拿张谭锋一家。小的身在衙门,不得不为,见张谭锋一家无辜得祸,终是不忍,偷偷放了清儿,当时小的身上只有三两银子,全部给了他。哎,当时要是多给他点银子,清儿也不致于乞食度日。”

任是非只听得怒发如狂,拔出短剑,就要杀彭怀。阿娇道:“非弟,不可。彭氏叔侄罪恶如山,你把他带到东郡去,朝庭自有公断,你现在把他杀了,反使他的罪恶不得昭于天下。”

任是非恨得牙痒痒的,终是不忍拂逆佳人之意,插回短剑,一阵耳光打将过去,任是非气恼之下,出手甚重,打得彭氏叔侄满地找牙。他二人对任是非是怕得要命,哼也不敢哼一声。任是非打了两人一阵耳光,怒气稍泄,这才住手,在两人屁股上狠命踢了一脚,把两人踢出房门,两人连滚带爬地逃了开去。

任是非往椅子上一坐,道:“风大哥,前日审两个老小子的时候,有没有审到张谭锋一家?”风天南道:“张秀才一家全被彭怀害死了,没有苦主,没有审到。”任是非在头上猛拍一掌,骂道:“哎呀,老子真他妈笨,怎会想不到无主冤案。”又道:“风大哥,类似张谭锋这种案子,还有多少?”风天南想了想道:“还有八户,计五十三条人命。”任是非骂道:“他妈的,好你个老小子。”在桌上猛击一掌,拔出短剑,想了想,插回鞘中,想去杀了两人,不忍拂逆阿娇之意,甚是苦恼。

阿娇道:“非弟,你也不用苦恼,把他押到东郡,交由东郡太守处置就是。”任是非道:“东郡太守是彭怀叔父,怎会秉公而断?”阿娇道:“世事变幻,往往出人意料,说不定,另有变化,也未可知。”任是非道:“好,就依姊姊之言。风大哥,麻烦你给清儿买套衣服。”掏出一锭银子,递给风天南。风天南接过,去给清儿买衣服。

任是非心道:“老子总算做了一件好事,这都是肥猪打得好。”心情稍好,也不觉得胖女人阿花难,反而美了几分。一想到胖女人阿花,立时有了主意,在桌上一拍,哈哈大笑起来。

阿娇道:“非弟,你想到什么好玩事了?”任是非道:“嘻嘻。姊姊,老子找到母猪了。”阿娇道:“母猪?”任是非道:“昨天,老子给秦员外找母猪,没找到,阿花不是现成的母猪吗?”吹牛道:“老子诬老陷乌龟抱母猪,这次就让秦员外抱抱阿花这肥母猪。老子真他妈了不起,有先见之明。”娇道:“好主意。非弟,老乌龟是谁?”任是非说了当日诬陷蒙面人的经过,阿娇笑道:“非弟,你真是舌灿莲花。”任是非道:“姊姊,我们这就去做月老。”

风天南买好衣服回来,任是非道:“风大哥,我们要去做一件好事,还得辛苦你一趟,再去买些物事。嗯,要新郎新娘的衣服衣冠,彩纸,花轿,赞礼官,吹鼓手,我们要热热闹闹地去,还要请一大帮帮手,帮手越多越好。”掏出两个金元宝,递给风天南。风天南接过元宝,道:“兄弟,买这些干什么用?”任是非道:“嘻嘻。我们去喝秦员外的喜酒。”风天南立时明白,哈哈大笑,去备办喜庆用物。

阿娇取过衣服,给清儿穿上,清儿穿上衣服,甚是清秀,阿娇暗赞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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