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瑶沉吟片刻,“临出来的时候我阿娘帮我准备了普济丸,或许用的上。”
普济丸是用钩藤,菊花、蒺藜、厚朴、木香、苍术、天花粉、广藿香、茯苓等十几味药制成,可治腹泻腹痛,恶心呕吐,肠胃不适,头晕头痛等症。
傅瑶想起来这普济丸无论是配方还是功用都与前世所见的保济丸相似。她上一世也有晕车之症,这保济丸倒是常备之物。看这功效,说它是出门在外居家旅行必备之物也不为过,
陈夫人闻言便询问地看了过来。
傅瑶微笑道:“这药是家里常用的,听我阿娘说可以治恶心呕吐,肠胃不适,晕车晕船。且因为配方温和,不仅能治病还能预防,吃一些于身体是无碍的。这是我父亲偶尔所得的配方,来这后又专门找药店配好了的。”
傅瑶怕陈夫人不信便又把那药的配方说了一遍。
陈夫人听了感激不尽,傅瑶叫停了马车去到后面包裹里拿出王氏为她准备的药。
“一日三次,每次一粒,先让依然和水服用一粒罢。”再次上了马车后傅瑶对张嬷嬷道。
张嬷嬷立刻感激的接过,倒了杯温水递给陈依然。
陈依然吃了药,气色果然好了点儿,只是脸色有些蜡黄而已,想是她本来肤色就是如此。
又歇息了片刻后陈夫人才吩咐启程。
琼州到甘州一路上真没什么好看的,除了一望无际的荒地外别无他物了。
“据说往东两百里地就是胡人的聚居地了,”陈依然小声对傅瑶道,神情有些怯怯的,看来很怕胡人。
也对,百余年前,本朝还没建立的时候,那时候还没有琼州,只有甘州。当时跟胡人之间的大仗小仗经历过无数,每次甘州都会损失惨重。因为胡人是马上民族,他们擅骑射,眨眼功夫跑来抢了东西杀了人就跑,等官兵赶到的时候人家早跑的没影了。就是真正的实打实的打仗,也打不过人家。中原人多是养尊处优的,跟从小就擅长游猎的胡人相比根本没有胜算。而且那时候的朝廷也正是内乱频发的时候,人力财力都用在了关键的地方,甘州这里就顾不上了。曾经有一度,甘州被胡人的铁蹄肆掠了无数遍,妇人被抢光了,最后快要成为一座死城。
幸亏当时的内乱结束了,新朝建立了,慢慢的就有了多余的精力来清缴胡人。甘州也才得以休养生息,逐步发展成了现在的规模,胡人也再不敢来犯了。
只是最近听说朝廷又是暗潮汹涌,陈夫人虽然是一介女流,但是对朝廷的事情还是有一点了解的。陈夫人暗叹了口气,她的丈夫是武将,唯一的希望就是朝廷稳定,这样他才不用上战场,也不会有危险。
“放心,没事的,咱们在边关有驻兵,何况现在胡人可不敢随便过来了。”虽然心里担心陈夫人还是安慰两个女孩子。
本朝建立后曾经出了一个大将军,就是他带领几万将士将金戈铁马踏进了胡人的聚居地,打的他们四散逃窜。要不是当时胡人领袖遣人送来停战的协议,估计他们连一个人都不会再有了。
胡人在那场战争中元气大伤,残留下来的都分散在广袤的荒地里,要逐一找到他们很费时费力。因此朝廷就顺势签了和平协议,其实大家都知道胡人根本不会遵守这种君子协定,不过这是个武力至上的时代,敢不遵守就用武力来说话。本朝的国力越来越强盛,所以至今没有见到胡人胆敢来犯的。
“几十年过去了,那些残留下来的胡人的后代应该也小成规模了吧!”傅瑶喃喃道。
“别怕,再厉害也不敢把咱们怎么办,”陈夫人道。“不说甘州等别的地方,就是咱们琼州这里,就驻扎了好多士兵,他们平时都有训练,随时都可以上战场。”
傅瑶见陈夫人说起这些眉头舒展了不少,笑着道,“陈夫人懂的可真多。”
陈夫人闻言一笑,那笑容不知怎么的竟带着些爽朗:“我小时候在军中长大,与兵士们打的交道多了,虽后来又回祖母身边教养了几年学了些闺中规矩,只是终究不够细致。”
傅瑶闻言暗惊,她只听说陈夫人是出身名门,却不知道原来是将门之后。
傅瑶看向身边总有些羞怯的陈依然,母女俩的性子截然不同,看来很多东西都不是绝对的。
陈夫人也怕女儿再晕车,便与女儿和傅瑶说起了小时候军中的一些见闻。傅瑶听的津津有味,而陈依然本来是从小就听惯了的,却因为今日多了一个听众,仿佛这故事也多了一些趣味,有时候陈夫人讲到一半,她还能接下去。
陈夫人也乐见自己这个一向有些腼腆的女儿活泼起来,有时候说着说着故意装作想不起来,引着陈依然往下说。
傅瑶自是明白陈夫人的用意,因此当陈夫人停住不说的时候,她便做出一副很感兴趣很想往下听的表情,一旦陈依然接了下去了她便会说“真的吗?”“然后呢?”“居然还会有这种事?”引导她。因此到了后面,就是陈夫人在一边笑看着,傅瑶听陈依然说话。一路上倒也是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见陈依然说了半天,张嬷嬷倒了杯茶给她,顺便给傅瑶也倒了杯。
陈依然接过张嬷嬷递过去的茶,一口气喝了半盏。
“五娘给的药真是好,这一路行来我竟是半点难受也没有了,且不知不觉就走了一半的路。”她的脸上添了一丝红晕,这样看着到是个清秀的小姑娘。
傅瑶笑道:“本来觉得这一路定然是枯燥烦闷的,不想有依然一路的妙语解乏,这旅途过得倒真是快。想来你这一路尽是挖空心思给我说些往日的趣事,身体没有顾上不适了,而非是那药有多么灵验,毕竟不是什么灵丹妙药。”
陈依然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但是看得出她是高兴的。陈夫人见女儿高兴,心中也是欢喜。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几声马鸣的声音,接着是一阵躁动。
“夫人,远处过来一队人马,”贴着马车走的一个护卫道。
虽然隔的远,但马蹄飞奔的震动声还是传到了这里,傅瑶心下一惊,直觉来者不善,她立刻想到了外面的傅谦。
陈依然吓得扑倒在张嬷嬷怀里,陈夫人也是脸色煞白,不过还是稳住了心神,用手拨开马车帘子看了看外面的动静。
傅瑶也凑过去,一望无际的荒野上,远处跑来一队马队,看不清多少人,可是他们的速度很快,眨眼功夫就能够看清人的长相了。
“是胡人。”陈夫人惊呼,胡人跟他们的外形有很大的区别。胡人常年吃肉,所以生的很魁梧,而且不讲究,穿着很邋遢。虽然没见过,但陈夫人一眼就猜出来了。
傅瑶看着也像,帘子放下来了,马车里的几人都有默契的沉默了。她们的马车刚好走到了琼州和甘州的中间,这里跟哪边都不靠,而且那些人那么快的速度,就算有救援,恐怕也等不到了。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外面的护卫了。
“全部警戒,”护卫领头的大声喝道,吩咐手下做好了备战准备。这里一马平川,他们这么多辆马车,想跑走很难,还不如直接对上呢!领头人看了看身后二十几个手下,没有一点怯场。
“四哥,快过来,”傅瑶掀开车帘,冲着前面跟着护卫一起进入戒备状态的傅谦叫道。
傅谦是一个文弱书生,跟那些胡人对上,他跟蚂蚁没区别,傅瑶不能让自己的哥哥就这样窝囊的死在胡人手上。
“五娘,你别怕,哥哥会保护你的,”傅谦冲着傅瑶笑道。不知何时,他已经从别人手里借过来一把刀,虽然是第一次握,但他还是努力握紧了。
傅瑶的鼻子一酸,心里暖暖的。傅谦作为傅家最小的儿子,在家里也是颇受宠爱的,无论是以前在京城的时候,还是到琼州后做苦力的那段日子。傅权泽等人都是尽力的让他少受苦,脏活累活都不让他做,甚至还花钱让他在家里休息了好长一段时间。可以说,他一直是被家里人娇养着的。
可是现在……在危急关头,他真正显示了自己坚强的一面。
来不及多想,胡人已经奔袭过来了,所有护卫提起了精神,胡人不是很多,跟他们差不多的人。
傅瑶不想让人注意,赶紧放下了车帘。胡人最喜欢的是两样,物品和女人,相反的钱财他们倒不怎么稀罕,毕竟他们没地方去买东西。
双方接触没有多余的废话立刻交战,胡人的战斗值虽然很高,但陈指挥使素来训练严厉,所以这些护卫的身手也很不错。
只是他们长久的没有经历过战斗了,以前就算训练再好可是见的血终究不多。有人说过一旦一个人亲手杀了人见了血,那么他的战斗力也会大大提升。相反的,本能会怯弱。
这些护卫现在就是这种情况,胡人从小生长在艰难的环境下,他们不与人斗,却每日要与野兽斗,这样打起仗来自然心狠,而这些护卫就显得优柔寡断了。
所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这边就落于下乘了。
“你快赶着马车跑,”外面传来领头人对车夫的命令,显然他也看出了自己这方的弱势,对着陈夫人这辆车上的马夫嚷道。
紧接着,马车快速奔跑起来。随之而来的是连绵的马蹄声,想是缠斗的人中又分出了几个护送她们。很快砍杀声再次传来,胡人的嬉笑声也传进了马车里。
原来胡人也分了几个人过来追她们。
护卫们刚才并没有叫夫人,可是谁都知道马车里坐着的多数是女眷,看来那些胡人是非抓到她们不可了。
“啊……”前面一声惨叫传来,傅瑶急急地掀开车帘,正好看到她们的车夫被人削掉了半个脑袋滚下了车,倒下去的时候那白白的脑浆还飚了出来,其中有几点刚好洒到她脸上。傅瑶的心从来没有这么颤抖过,她呆滞在那里,脸上还有那个车夫残留的脑浆,温温的,却让人心底发冷。
马车旁正骑着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刀上的血簌簌往下流,见到呆怔着的傅瑶,满眼的兴奋。
“哦!兄弟们快来,有女人,好美的女人,”络腮胡对着身后大声吼叫,同时也准备跳上马车。
没有了车夫的马车依然在狂奔,络腮胡没有跳上马车,因为有护卫赶上来了,双方再次缠斗在了一起。
“啊,”又是一声惊呼,是陈依然发出的,她瑟瑟发抖的倒在张嬷嬷怀里。
这叫声更刺激了打斗的胡人,很快护卫又少了几人。
傅瑶也被这声叫惊醒了,心里不禁自责,这是什么时候,居然还有心情发愣。这里是战场,战场间就是你死我活,最要不得的就是心软,否则,死的那个就会是自己了。她不想死,所以必须要振作。
马车依然在狂奔,幸好是平原,只是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傅瑶正想爬出马车自己去驾车,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妹妹,我来了。”
是傅谦,傅瑶的泪水瞬间下来了,他还好好的。还没等她仔细看,一个人影就攀坐到了车夫位置上。
“你们后面做好,我来赶车。”傅谦只简短的说了句,就奋力扬起了马绳。
人的潜力是无限的,不是事到临头的时候谁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这么厉害。就好像傅谦,从来是柔弱的书生模样,可是现在,他竟然能轻轻松松的从一匹狂奔的马上跳到一辆狂奔的车上。
不知道她爹他们知道了是欣慰多一点还是心疼多一点。
傅瑶心底的恐惧在见到傅谦后全部消失无踪了,她的心慢慢踏实下来了。坐回到了车里,张嬷嬷怀里的陈依然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颠的早已经晕过去了。陈夫人脸色惊惶,身上也被颠的憔悴不堪。
“好了,没事了,”傅瑶安慰陈夫人,只是这句话她自己都不相信,不过是安慰别人也安慰自己罢了。
虽然有了傅谦赶车,马车稳当多了,但车里毕竟坐了四个人,就算马车跑的再快也不敌身后追着的胡人。保护她们的护卫早就没影子了,也许被胡人杀了,也许正在跟胡人缠斗。总之,她们现在正在孤零零的往前狂奔,当然,也不是孤零零的,起码后面几十米处还有紧追而来的五六个胡人。
但就这几个,傅瑶她们也没办法,傅谦就是潜力爆发的再大也不可能打得过他们。
眼看就要被追上,傅瑶挪出马车,取下头上的簪子猛地用力往马屁股上一扎……
马瞬间痛的嘶鸣一声,接着发疯似的往前狂奔,这下距离拉开了点,几人都松了口气。又跑了一刻钟之后更倒霉的事情出现了,刚才他们只顾逃命,却没看清路线,然后——他们迷路了。
其实这也不能怪傅谦,周围都是一望无际的原野,根本难辩方向,更何况逃命的时候谁还有时间细细研究哪个方位啊!
陈夫人也懵了,她来去甘州无数次,从来都是护卫认路的,现在到了一个四处都是荒草的地方,真的辨不清方向。
“怎么办?”张嬷嬷着急的问,心疼的看了眼昏迷过去的陈依然。
“甘州在北边,顺着北边走。”陈夫人此时来不及去看晕倒的女儿,何况她晕了过去也是好的,这样就不会害怕了。
有太阳照射的地方,就能分辨出方向了,此时正是正午,太阳都是在南方的,他们只要往太阳相反的方向跑就行了。
“往左拐。”傅瑶很快判断出马车该跑的方向。
傅谦左手的绳子一用力,马车瞬间改道,经过刚才的刺痛,速度快了很多,眼看要慢下来的时候傅瑶又是一簪子扎下去,力准狠辣。马痛的再次发力……
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经历了身死,一切都变得不那么可怕了。以前的傅瑶只是养在闺阁中的娇娇女,就是到琼州后,也只是变得精明事故了点,面对别人陷害的时候会反击,也会同情对手的下场。
可是今天,她变得不一样了,眼里的怯懦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坚定的眼神和果敢的手段。也许这样的她才适合今后要走的路,因为那是一条充满荆棘的路,没有坚韧的心态是走不完的。
此时她只想着尽快摆脱胡人。
如果她们被胡人掳走了,就算很快被人救了,以后的人生也毁了,除了死再没别的路可走了。当然,傅瑶经过现代的思想不可能轻易寻死,只是那样的话,别人的冷眼同样会让她受不了。
她记得在京城的时候,她爹有一个同僚,家里的女儿调皮去街上玩,不小心掉到了水里,之后被一个青年救了。可是因为这,世人觉得女子的清白被毁了,家里人都要将女子嫁给那青年。可是那女子有些骄傲任性,她嫌青年是平民,不肯下嫁与他,后来,尽管被家人保护的很好,可是她终于受不住别人的指指点点寻了短见。
可见这个朝代对女子的闺誉看的多重。
上次傅瑶被人陷害跟人偷情,也就是在琼州,要是在京城,早就被人将脊梁骨戳乱了。到时候就算她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出门的。
所以,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出事。
陈夫人脸色发白,手紧紧捏着马车里的坐垫,此刻她不能慌,一定要保护自己的女儿。实在不行的话她宁愿亲手了结自己的女儿也不让那些胡人沾染她。
陈夫人掏出马车下面放着一把防身用的匕首,又看了看昏迷的女儿,泪流满面。
“夫人,我就算死也会保护好小姐的,”张嬷嬷自然明白陈夫人的担忧,心慌的护紧了陈依然。
死,如果死能解救自己的女儿,她又何尝不愿意去死。陈夫人心痛如绞。
那边傅瑶没有精力去安抚陈夫人,她早就挪到了傅谦身边,一见马匹速度慢下来就扬起簪子扎。只是马的力量终归有限,在前面很远处隐隐出现一点灰色的痕迹的时候,她们被后面的胡人围住了。
“哈哈!跑的可真快,就快到甘州了,再远点我们可不敢再追了。”络腮胡大声笑道。
傅瑶等人都是一颤,居然还差一步。
“妹妹,等下我跳下去跟他们打斗,你驾着马车快跑,再多跑点你们就安全了。”傅谦悄声对傅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