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彼岸应声，仍那么淡然清冽，霍青风却知他认真在听着，也是在意着。

抿了抿唇，“说好了回去之后就娶你的。”只是，他又失言了，尽管他只是什么都来不急做，尽管都不是他本意，可他还是食言了。

“无妨。”眼上的毛巾被取走了，“我等你。”

双眼，猛间睁大。

然后，又缓缓敛上，有些病白的唇，紧紧地抿着，好容易消下去的眼眶，又红了。

这个男人，真讨厌呢。

“那我先下聘。”霍青风爬坐了起来，抓着欲拿湿巾离开的男人，往他手中塞了样东西，“这是聘礼，就算日后反悔了，你也赖不掉了。”

彼岸侧着身，嘴角扬了起来，轻轻地拍了拍抓着他的手，来日方长。

为这人，抛却了往日也无妨。

他知，日后，自己也终有一日染直喜欢悲欢。

世人天生就拥有的，甚至不断逃避的，他却渴望得到。

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可是，他此时却想要，就像这样一个人一样。

也许，二人的心情有所不一样，相处也有微妙的不一样，当事人是不知的，倒是每回来探望霍青风的羽灵总会不禁地拧起了眉头，一来二回，霍青风隐隐觉得，仿佛与自己有关？

“大侠，你有没有觉得……二哥好像有些不喜欢我？”看着羽灵那翠蓝色的身影走远，霍青风抬首询问，眼里多少有些许的不安。

不管他与彼岸的关系如何，但至少他不太希望他的家人对自己产生负面情绪。

彼岸似乎正在研究紫衣青年送来的丹药，听闻声音就抬首望了过来，淡然的神情并不会显得那么僵硬了，带了几分柔和，“怎会？”

“可是，他最近每回过来，总有些愁眉不展，而且看着我，时不时叹息……不会是我出什么大问题了吧？”好吧，脑洞一开，霍青风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见状，彼岸站了起来，将丹药收起置于轻盒之内握着过来，“你无碍。”看脸色就知晓了，虽还是苍白无力，却不似当初那般惨白得不堪入目。

“收着。”将轻合递了过去，霍青风抬首与他对视，最后接过盒子，再掏出了荼蘼小袋，小袋似乎真的很有灵性，一出来就在霍青风的手掌上滚来滚去，明明四四方方的，也亏得它滚得动。

“那个，帮我收起这盒子呗。”对着手掌上的小袋，霍青风那是打着商量的口气，不管彼岸看不见，都觉得……无法用语言表达。

他活了这么长的岁月，可从来没听说过有人会将乾坤袋当作宠物般对待的，莫了还能偶尔玩到一块去？

荼蘼小袋又在霍青风的手上一滚，像是密封的袋口却忽然一张，将霍青风另一手上的轻盒给吸了进去，往自己肚子的一角摆着。霍青风的神魂被带进去‘参观’过，好家伙，先是一个偌大的储物室，外头……呃，虽然一片白白茫茫，但霍青风能理解成，那是用来将更巨大的东西，比如：山、海。

霍青风总想着，下回搬家，是不是直接将整个宅子往里一塞，就完事了？

倒是彼岸当时看出了霍青风的小心思，很淡然地跟他说：不说你能否装得下，即便装了，以青风之力是无法搬动一座宅子的。

霍青风：“……”

原来是一比一的？

当然，那时的霍青风还不了解，乾坤袋子并非一比一重量，只是以他‘凡人’的力量，没办法很完整地运用乾坤袋的力量，于是也没办法将过大的物件的重量与大小缩成正比。

看着荼蘼小袋将轻盒子吞了进去，霍青风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微妙感，他老担心哪日自己也会被吞进去了。

“走了。”彼岸将他的微妙神情看在眼里，却是不知要怎么去给他解释，便什么都不提，伸手将人拉了起来。霍青风微愣，“走？去哪？”

“到外头透气。”自来到这里，霍青风就没出过这屋子，先前是力气不足，后来是彼岸不允，此时看他精神尚好，彼岸终于主动邀约了。

“……”总是被拒绝的人，对于忽然被邀请，反应相当的……呆木。

直到出了灵月殿，霍青风才相信，自己终于可以走出那金灿辉煌的屋子了！

彼岸将人带到了那处高台，高台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大型的广场，边上用淡白色柱子围了前方，前方过去便是悬崖了，霍青风看到时不禁有些瞠目，这么……恐怖的地方，只用几根只有他大腿高处的柱子一围就完事了？这要摔还不是轻易就能往下掉？

都不知要说这里人的安全意识薄弱，还是说那些人不怕死了。

这个，霍青风倒是误会了，毕竟岁月流年，长起而至如今，还真没有人往下摔过，也不会有人一时想不开跑到这里自杀。

抛却这些不识时的东西，霍青风还是被这里的风景给迷住了神，脸上的笑意便起，“哇……这里的风景真好看啊，虽然屋里不是大红就是金灿灿的有些晃眼，但这边瞅着，还真有几分仙境之感呢。”

彼岸并不善于表达，对于景色也从不评价，这会儿霍青风冲他笑了，他便点头，不管是否赞成，点头附雅。

习惯了这个男人的寡言，霍青风脸上的笑意仍是渝满，大约是笑起来真的很好看，脸色的病容便也消了去，仿佛一朝之间便康复如常了，彼岸看得真切也投入，忽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时，不免就怔了一下。

“……哈哟！”

彼岸：“……”

霍青风：“==？”

是一位水粉色纱裙子少女，仍是那天澜鬓，一双白色高靴过膝，看起来很英气。

少女往边上一挤，盯着一脸疑惑的霍青风猛瞧，最后扬起了灿烂的笑容，“我知道你，你就是那个凡人对不对？”

呃，霍青风心说我就是凡人。于是，便点了点头，并没有开口。

“你气色看起来不错。”少女朝他挤眼，然后转向旁边与霍青风并肩的彼岸，一副稔熟的模样，“圣尊好像很喜欢这处啊，总能在此处看到哩。”

彼岸不言，迎上霍青风那望过来的疑惑，依着性子，并未作任何解释。少女得不到回应，也像是霍青风那般习以为常了，又道：“不过此处真的很好呢，灵气很足，却非禁地，而且站在这里，可以看到三重天门哟！喏……”

少女纤指一抬，霍青风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能隐约看到山下一处的建筑，不过距离太远，他看得并不清，而且上山当时人处昏迷状态，根本就不知什么三重天一重天的。他不解便很习惯地转向身边的彼岸大侠，而大侠还没有说话，也不知是准备要说还是并不打算开口，少女的声音又起了。

“我们池玉山三面环山，只有一条道可以上来，前半段叫‘长生道’，入门处便叫‘长生门’，普通凡人是看不见的，若看得见寻着上来了，那便是有仙根之人，门里长老会酌情决定是否收入门下；通过了‘长生道’，便是三重天门了，那里是资历最低的子弟修行之地，从这儿可看到，可从下方是看不到这里的；再上往是二重天，二重天门处是资历较高的子弟，那处的灵兽是最集中的；再往上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这里啦。”

“……原来如此。”霍青风听得入神，应得真诚，对比之下，他似乎更想去二重天门去看看。

霍青风的‘给面子’的专注，很讨少女喜欢，少女笑得如花般好看，手再一指，“那边是通往后山的仙道，不过也是禁地，一般弟子是不让去的，违者会被驱逐出派，非常严重。”

少女神情一变，带着几分调皮淘气凑了过来，“不过我告诉你们哦，我倒是去过几次的，嘿嘿。”

霍青风：“……”看着这模样的少女，他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不懂霍青风的无语，少女仍是那般自来熟，“那个，要不要到那边走走呢？”那边虽然不是禁地，可却有旁人看不见的东西哟。”

也许是少女那故作神秘的模样将霍青风的兴趣引了起来，他再次转首，对上回视他的彼岸大侠，“……我们，去看看？”难得出来一趟，不好好参观一下这名门大派，委实有些说不过去。

看得这人精神不错，彼岸点首，得来霍青风扬唇一笑，彼岸未作反应，倒是旁边的少女小小地惊呼了一声，吓得霍青风不解地望去，只见少女一双大眼闪着光芒，有些痴缠，“凡人，你真好看啊！”

霍青风：“……”

高台很宽，三人行，霍青风身体未痊愈，彼岸便配合着他放漫了脚步，前方的少女时不时地转回来瞪视二人一翻催促，几次发现二人不会因她的催促而改变速度之后，便也不再催了。时不时就停在前方，转过身来面对着冲二人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凡人是有姓名的吧？我们修真之人，是无姓的，若是自凡间收上来的子弟，入门之后便会去了先姓，改修真之名。”一顿，“噢，是了，我叫未雨，雨水的雨，因为我生北是太阴，五行属水。”

“我姓霍，名青风，‘寒雪梅中尽，青风柳上归’的青风。”至于属什么，他还真不晓得。

“青风？好清雅的名字，特别像我们修真一派的名。”未雨轻笑，“你虽是凡人，但想不想加入我们池玉一派作仙途一员？”

也许少女的不经意，并没让霍青风觉得她是有意拉拢，只道：“既然我无仙根，加入也不过永久在三重天门上不来。”更别说再更上头去了。

“也是。”未雨并没有很执着，不过双眼还是飘向了旁边的彼岸，又往霍青风前面凑了上去，“话说，你因何与圣尊一起？虽然大家都说圣尊高贵不得冲撞，但我也好奇啊，圣尊真的是天上的神仙吗？真有得道仙人吗？”

“……”

这要他怎么回答呢？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于是他转首向旁边的男人，“大侠你说？”虽然见过这男人的真身，连初身都见过，但是始终不得而知他是哪个品种属性。

彼岸回视于他，连唇都未动一下。

好吧，大侠并不是个喜欢自暴之人。

霍青风理解大侠，不代表谁人都懂，少女转向不语甚至未看她的彼岸，笑嘻嘻的，“圣尊，说嘛，你真是得道仙人吗？为何派里的人都说你非寻常人？”

听罢，霍青风心头为那些人点赞了，这还真不是寻常人。

就连怪物的样子也看着不像寻常怪物。

“青风想知？”彼岸问的是看着他有些发呆的霍青风，得到霍青风点首时，又道：“回去告知你。”

未雨：“……”

很同情地看一眼满脸期待而僵住的少女，霍青风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了，大侠的思想连他都无法理解的，少女自己抱了期待就好自为之吧。

走出好些距离之后，落在其后的少女握着拳头朝前方二人吼叫：“戏弄人家很好玩吗？可恶！”

收回视线，霍青风瞧彼岸，“大侠这是在戏弄那姑娘？”

彼岸大侠脸上虽淡然，却有着茫然不解，很显然，少女自己又自作多情地理解错了。这位大侠甚至连捉弄人的兴致都不会有的。

一行三人到了那不是什么人都能前往，却又不是禁地的地方。

——神兽营。

霍青风：“……”

这么仙气的地方，能取个雅秀一点的名字吗？

看到霍青风嘴跟抽抽，未雨又换回了笑嘻嘻的模样，“这里的神物，可不是哪儿都有！启仙门、太清门、苍流门，池玉门四大修真门派，池玉门是最神秘却又是最接近仙地之处，所以天下间的神物都都集中于此。”手一指，“看到那青竹下的那只没有？那是青鸟，扭说是生活在忘川河下游的一只雀鸟，夜里是青蓝色的，明明生活在那种地方，却周身都是仙气哟。不过可惜的人，它并不认主。”

少女很惋惜地摆手。

不认主的神物有等于无，因为带不出去。

“青鸟？”霍青风本能地又转首了，彼岸晓得这人想知，故而开口，缓缓道来。

青鸟是一种全身通白，会发蓝色精光体似凤凰的鸟。原本，青鸟生活在仙境边缘的辽阔荒芜中，青鸟的叫声美极了，堪比天籁。

有一日，青鸟俯见人间丛林处有个男子被猛虎追赶，生死一线，青鸟不忍心便私自下凡救之；凡人男子得救十分感谢青鸟，但却同时被青鸟的美貌和那天籁的声音所迷，趁其不备将其绑获，日日关着，享受着青鸟的与众不同，享受着青鸟那美妙的声音。

后来，看青鸟奄奄一息，以故生厌，便还将其变卖于富豪之家换得了大富大贵。

青鸟最后被人间的污浊给折磨而死，来到了地府，阎帝有感，将其释放重生。那时起，青鸟便不再发出任何声音，一直生活在地府，常常会在忘川边上出现。

徐徐讲到次处，彼岸看了一眼听得认真的霍青风，眼中闪着幽幽的，无法言明的神色，“若是，青风能看得青鸟之魂，可会许愿重生？”

霍青风不明白白彼岸为何愿意花这么长时间，徐徐道来这个故事，更不知其用意何在，他只是单纯地喜欢听大侠那不急不愠的声音，清如菊，香如檀。

宁神，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