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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骆相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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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尔顿是个胆小鬼,他肯定会给自己钥匙的。骆相钰握紧了梳子,几根木齿深深的扎进了她的掌心,一点点的疼痛,让她逃跑的意识愈发清醒起来。

第二日纥纥綦儿用过早饭以后照常出去,骆相钰拎着草去喂牛羊,弯腰抱起一把草,眼睛盯住了马厩的石头下边,一管黄色的钥匙片露出了半截。

她心中一颤,低头将草料扔进槽子里头,顺手将铜钥抽了出来。

黄灿灿的铜钥闪闪的在掌心,她能看出,这还是一把新的钥匙,不用说肯定是哈尔顿替她弄到的。她心中陡然一松,快活得几乎要叫出声来,她将草料全部放到槽子里,拎着箩筐跑了出来。

外边的气息比马厩的好闻多了,骆相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转过眼去,就见哈尔顿依旧站在昨日那个角落里,一双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她。

骆相钰朝他微微一笑,将箩筐扔到了一旁,提起粗重的衣裳飞快朝屋子里走了过去。

她急急忙忙的将自己打扮了一番,尽管她已经没有什么装饰品,也没有擦脸的脂粉,但她还是很细心的将头发梳整齐,换了一件新一点的衣裳,用力捏了捏脸颊,让两边显出些红润的气息来。

她要离开去见大汗与王后,一定要打扮得美美的。

哈尔顿瞧着骆相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眼中露出了一丝惊艳,骆相钰从他身边擦着走了过去,回眸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了笑容。

不管怎么样,这个男人还是在最后关头帮了她。

哈尔顿一伸手抓住了她:“你慢些走,后边院子那里有人在干活,我把他们都带开,你再过去。”

骆相钰吃了一惊,站在那里,呆呆的望着哈尔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竟然在全心全意帮自己?在给自己打算?

哈尔顿被骆相钰看得有几分尴尬,不安的转过脸去:“我没骗你,我说的是真心话。”

骆相钰猛的扑了过去,一双手擒住他的脖子,将嘴唇贴在他的脸上,低声道:“哈尔顿,多谢你,我会一辈子都感激你的。”

哈尔顿赶忙推开了她,深深的望了骆相钰一眼,在她手中塞了一个银角子,转身朝后边院子里走了过去。

骆相钰贴着那隔断的扇墙听着后院的动静,她听到哈尔顿的吆喝声,然后有脚步声慢慢的远去,过了不久,这才没听到响动,伸出一个脑袋看了看,后院里边没有人,空荡荡的一片。

这是最好的时机,骆相钰的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她飞快的朝后院走了过去,奔到门口,抖着手掏出那片新的铜钥,抓住那把大铜锁,颤颤抖抖的将铜钥塞了进去。

锁应声而开了,骆相钰拉开半扇门,飞快的溜了出去,再没有回头看一眼这个小小院落。她刚刚迈出脚去,哈尔顿从那边的门闪身进来,大步奔到了后门,他迅速拉开门,伸出脑袋往前边看了看,就见一个瘦弱的身影在飞快的往前边跑,才一阵子,就不见了踪影。

哈尔顿将铜锁捡了起来,面无表情的把后院的门关上,从此之后,他或许再也见不着黄莺了,她只是他生命里一个过客,与他有过一夕欢愉的女人。

风声在耳边呼啸,她似乎能听到身后有沉重的脚步声,骆相钰不顾一切的往前奔跑着,拉着大包布将脸蒙上,生怕后边有人会追过来,认出她是纥纥綦儿的女奴。

有一辆驴车从后边赶了过来,骆相钰回头一看,赶驴车的是个中年汉子,车上还坐着一个大嫂,瞧上去十分和善,她赶紧攀住车子紧走了两步,大声喊了一句:“大哥大嫂,进城吗?能不能捎带一程?”

赶车的汉子看了一眼那大嫂:“婆娘,你给句话。”

那大嫂瞅了一眼骆相钰,点了点头:“哪家小姑娘这般可怜,一个人要进城?你上来吧,我们是去盛京卖菜的,顺路。”

骆相钰大喜,赶紧攀上车子,坐到了大嫂身边,将自己藏在几个箩筐后边。那大嫂见她一个劲往筐子后边钻,不由得有些奇怪:“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听你口音,好像也不是我们北狄人,究竟是做什么的?”

“我……”骆相钰眼圈子红了红,不敢告诉那大嫂自己是被纥纥綦儿抓回来的,这驴车是从纥纥綦儿住的那个方向跑过来的,指不定认识他。她缩到箩筐后边,抬起脸看了看那大嫂,低声道:“大嫂,我有些冷,想避避风。”

那大嫂低头看了骆相钰一眼,见他果然衣着单薄,叹了口气:“家里人怎么让你穿这么一点点衣裳就跑出来了?去盛京做什么?”

“大嫂,我父母带我来北狄寻亲,结果路上得了急病,我这是去盛京替他们请大夫哪。”骆相钰不知道自己的话能不能骗过两人,但只能闭着眼睛编谎话:“我们一路寻过来,银子花光了,只能拿棉衣当了些吃的东西,故此身上穿得单薄。”

“原来如此,姑娘可真是可怜。”大嫂伸出手来,将骆相钰抱在怀里:“姑娘,你靠着我一些,这样就不会有北风了。”

她的怀抱暖乎乎的一片,骆相钰靠着她,觉得好像有一团温热的火。她的眼泪不由得流了下来,吃了这么多苦,忽然有个温存体贴的人,细声细气的与她说话,还这般关心她,实在让她感激无比。

驴车慢慢的赶到了城门边,守城的士兵似乎已经认识卖菜的汉子,朝他点了点头,就将他们放了过去。这时候就听着身后传来一阵嘚嘚的马蹄声,还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守城门的兄弟,你有没有看见一个汉女进城了?”

纥纥綦儿追过来了!骆相钰抖了抖身子,一把抱住了那位大嫂,将脸藏到了她怀里。

“姑娘,怎么了?”大嫂有些惊疑,骆相钰的举止实在有些不寻常。

“大嫂,救我。”骆相钰低声道:“这人见我走投无路,就想逼着我给他做小老婆,我不愿意,逃了出来。大嫂,我对不住你,开始跟你撒了谎。”

已经到了盛京城,周围有不少人在行走,骆相钰觉得胆子大了些,这里该不是纥纥綦儿的地盘,若是在城门口拉拉扯扯,这守城的士兵总会要问个缘由,不会让他就这样平白无故的将自己带回去。

“原来是这样。”大嫂抱紧了骆相钰几分:“汉子,快些赶车,莫要让那人追上来了。”

刚刚过城门的时候,那士兵不知道有没有看清骆相钰的脸,虽说她穿着北狄人的衣裳,可那张脸一看就知道不像是北狄姑娘,大嫂有些担心,一个劲的催着她男人打着驴子往前边赶了去。

驴车跑了没半条街,纥纥綦儿骑马追了过来:“那驴车快些停下!”

骆相钰心中一颤,纥纥綦儿竟然追上来了!大嫂感觉到她的颤动,伸手拍了拍她:“妹子,不要紧,我和我家汉子会给你说话的。”

马在驴车旁边停了下来,脑袋伸了过来,在骆相钰脸旁边喷了个响鼻,纥纥綦儿哈哈大笑起来:“黄莺,你还逃得了?没看见马儿都认出你来了?”

骆相钰每日里头都去给牛马喂食,马儿闻着她身上的气味,已经认出了她。

这时候骆相钰反而不怕了,她从那大嫂怀里钻出来,勇敢的抬起了头:“纥纥綦儿,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奴仆,你把我抓起来关了一年多,这一年里我做牛做马,还被你肆意欺凌,我要去官府里头告你!”

纥纥綦儿哈哈一笑:“你要告我?你一个汉女,竟然也想到我们北狄人的盛京城里告官?谁会受理?谁会帮你?真是痴心梦想!”

“我相信那些盛京城的大人肯定不是糊涂的,一定会替我伸张正义!”骆相钰从驴车上跳了下来,指了指那赶车的汉子与大嫂:“我是路上遇到他们的,这事情跟他们两人没关系,要清算,你直接来找我。”

“真没看出来你竟然还有这样的胆色,”纥纥綦儿打量了骆相钰一眼,有些不敢相信:“当年你可是贪图小利,想出卖你们大周人才找到我的,怎么今日倒讲起义气来了?”

骆相钰羞愧难当,冲着纥纥綦儿大喊了一声:“当年我是鬼迷心窍,现在我迷途知返,有何不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早就后悔了当初我的所作所为,若是有机会,我定然会向那些人去赔罪。我告密是对不住他们,不是对不住你,纥纥綦儿,我劝你还是放手,否则我一定要去盛京城告官!”

“告官?”纥纥綦儿跳下马来,大步走向了骆相钰,伸手抓住了她:“你想得倒是美,只是我不会让你有告官的机会,跟我回去!竟然敢私自逃跑,看我打不死你!”

“不!”骆相钰一只手拉着驴车的车辕,奋力挣扎:“我不是你的女奴,我只是被你非法禁锢的汉女,你没有权力让我跟你回去,我便是死到这里,也是不会跟你回去的!”

纥纥綦儿见骆相钰竟然敢顶撞他,心里头老大不高兴,高高的举起了鞭子,“啪”的一声抽到了骆相钰身上,那衣裳瞬间便烂了一个大口子,露出了里边薄薄的一层棉絮:“不要脸的贱货,还敢跟我顶撞?”

赶驴车的汉子脸憋得通红,想要开口说话,可又有些害怕,倒是他那婆娘冲了出来大声吼了一句:“人家姑娘不愿意,你非要强抢?”

旁边看热闹的人见有人出来说公道话,也开始指指点点:“可不是吗?人家姑娘都说过了不愿意,更别说是他强抢了人家姑娘吶!”

“要你多管闲事!”纥纥綦儿的鞭子朝那大嫂甩了过去,眼见着就要奔到面门,忽然从围观人群里飞出了一个女子,身子舒展,就如一只大鸟般落到了纥纥綦儿的面前,劈手捉住了马鞭夺了过来,“唰唰唰”连抽了纥纥綦儿三下。

骆相钰大喜,高喊了一声:“女侠救命!”

那红衣女子站在面前,英姿飒爽,一看就知道是个汉人,不是北狄人,骆相钰顿时放下了一颗心,哪有汉人不帮着汉人的呢。

纥纥綦儿捂着脸看了那红衣女子一眼:“你是谁?要你来凑什么热闹?”

“我是谁还轮不到你来问。”红衣女子高傲的一抬头,朝人群走了过去:“王后,请示下,这人如何处置。”

骆相钰不可置信的张大了嘴巴,她竟然遇到了北狄的王后!真是好运气,看起来自己应该能逃脱纥纥綦儿的魔掌了,听哈尔顿说过王后是大周的公主,肯定心地仁善,一定会帮助自己。

“你们将这个男的送去盛京府,女的,带回宫。”

这声音似乎在哪里听到过,骆相钰一抬头,人群已经分开,有个年轻的女子站在那里,穿着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衣裳,再仔细打量她的眉眼,骆相钰大吃了一惊:“连翘!”

红衣女子呵斥道:“无知女子,竟敢直呼王后闺名!还不速速跪下!”

真是连翘,骆相钰“扑通”一声跪倒在街头,玉泉关的事情一幕幕浮现在眼前,自己可真是命苦,才出了狼窝,又掉进了虎穴。

“王后,我知错了,求王后放过我!”骆相钰的眼泪一点点的落到了地上,这次她才是真正害怕起来。她告了密,连翘他们肯定知道了,否则不会这般严肃的看着她,将她带回王宫,是准备怎么对她?骆相钰的心都颤抖了起来。

赶驴车的汉子与大嫂不知就里,还很开心的推着骆相钰道:“姑娘,这下可放心了,有王后在呢,她会给你主持公道的。”

连翘的嘴角带笑:“骆相钰,你还不快跟我回去,我一定会给你主持公道。”

红衣女子一把将骆相钰拉了起来:“王后娘娘让你跟着回宫呢,你还跪着作甚?”

骆相钰全身发抖,绝望的站了起来,没想到这人世间轮回,兜兜转转,自己又落到了仇人手中。她想起那个时候自己算计骆相宜,连翘冲进屋子来,一脸愤怒的指责她:“我们家姑娘这样待你,你却好心当成驴肝肺,一味的算计我们家姑娘,你这人蛇蝎心肠,完全是不知好歹!”

是啊,那时候自己算计着要做嘉懋的姨娘,确实是中山狼的心肠,分明是骆相宜救了自己,可自己却只想着要让她生气添堵,什么卑鄙的事情都做出来了。骆相宜心好,不计前嫌,还打发了三百两银票让她回去,可她都做了些什么?

一切都是自找的,难怪佛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自己种下的苦果也只能是自己尝了。

连翘可没有骆相宜那般好心,还不知道她会怎么处置自己呢,骆相钰闭了闭眼睛,眼泪珠子从眼角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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