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粗重地喘息,“嘭!”戴着翡翠镯子的左手狠狠地敲在一旁的齐腰高镂富贵牡丹的茶案上,把个黄花梨木作的茶几敲得砰砰作响,茶案上的青花瓷茶具一阵起起落落,高高跳起,有“啪嗒啪嗒”落满茶几上,发出一阵阵碎瓷声,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
一旁安静的白嬷嬷眼尖看着自家老主子气得嘴唇发白,脸色却异样潮红,她忙三两步走上去,伸出手来,轻巧地替白氏拍了拍胸口,口里柔声劝个:“老夫人,莫急莫气,为个别家的奴才,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转身朝着个静立在旁的小丫头招了招手:“你来,将这茶几整理妥帖,再去取一壶新茶来。”小丫头连忙走过去,巧手巧脚收拾妥当了茶几,如同大赦一般,退了出去,准备重新泡一壶好茶来。
这时,白氏冷冷一哼,却把个快要出门的小丫头给吓得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好在白氏冷声一笑,喝道:“方友安!你这老狗当真是忠心耿耿!”什么话都敢传!白氏心里明白,若不是有赵家人的吩咐,区区韩国公府的大管事,哪里敢说出这样的话。方友安不是自作主张,她恨方友安这条老狗实在太忠心,在苏家也敢给她没脸!
岂料,方友安这时候倒是嘻嘻一笑,摆明无赖:“谢苏老夫人赞赏,老奴没旁的本事,也就这忠心耿耿还能入得了韩国公的眼。承蒙公爷垂青,老奴在韩国公府百来号奴才里,也算是小有威望。”
“哼!”白氏一张脸阴沉得跟乌压压一片乌云一样,冷笑着道:“方友安!你是忘记了吧!这里可不是你韩国公府!”说罢,忽然起身大喝一声:“来人!将他拿下!”
方友安面色乍然一变,随同他而来的四个侍卫同时动了,将他护在中间。随行还有四个小厮,却是没往前凑。
“祖母,且慢。”眼看就要兵戎相见,突然一个声音淡淡响起,无悲无喜。白氏不满地望了一眼叫停的苏白芷,却没有进一步指划侍卫动作。
苏白芷抬脚朝着敌营走去。她这一走,自己人紧张地盯着,对方四个侍卫四个小厮外加方管事眼眨也不眨地跟随在她身上。
“方管事。你说错了。”苏白芷微微勾出一抹笑,站定在方管事面前,隔着那四个护住方管事的四个侍卫,苏白芷伸出一根手指头:“第一,你不是没有本事,你是很有本事。第二,如老夫人所说,这里是我苏府,容不得你叫嚣。第三,也是你错了最离谱的一点,一个奴才,哪儿来的小有威望?”
她说一二点的时候,方管事笑眯眯地撵着山羊胡,眯着眼不说完。说到第三点的时候,方管事的笑容僵住了,手指扯痛了自己也不知道。
苏白芷很满意地他的反应,笑眯眯地又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赵世子给我送了礼,我怎么能够只进不出呢?我也给他还份礼吧。”她笑着又一只只收回刚才伸出来的三根指头,神情似笑非笑,
“第一,他搞错了,‘自请下堂’用在我和他之间,不合适。第二,想要退婚,叫他准备好退亲礼,而不是像今天方管事两手空空跑到我苏府来嚷嚷着要退亲。礼品嘛,也不用多,就能够装满‘十里红妆’就够了。第三嘛,他要是拿不出‘十里红妆’的退亲礼,也行,但这婚,我来退。我退他!”
方管事面色铁青,望着静立的瘦弱少女,气得胸口生疼!
“你也回去,把我这话与他传一传。”苏白芷说完,不再理会这厢中人,背着身,就与白氏告辞:“老夫人。我真累了。先走了。”
白氏见那瘦骨嶙峋的少女领着两个丫鬟出了梅花厅,竟然少见的没有刁难阻止,她忽地发现,她这个孙女气人的本事真正好。轻鄙地瞥了一眼被四个侍卫护花使者一样护住的老狗,正气的双肩乱颤,胸口起伏不定,呼哧呼哧地呵着粗气……没来由心情大好,刚才个她可是被这老狗气的不轻,这下可好,叫这老狗也尝尝个中滋味。
白氏顿觉心情大爽,施舍一般,冲着韩国公府的来人挥挥手:“算了算了。既然老身那孙女让你传话,老身也就不与尔等斤斤计较了,你们走吧。”
白氏这大方施舍的态度,可谓是给方管事沉重的心情雪上加霜。方管事原先青黑的脸色,墨黑墨黑的难看。狠狠咬了一口牙,阴晴不定的眼神兜揽了下四周,闷声哼了一声:“我们走!”……这一下,连装模作样告辞都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