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庭军营中,岑参还终于见到了耳闻已久的“霨郎君”。当那双黑亮如宝石般的眸子出现在眼前时,岑参立刻就意识到,谋剌黑山的那日的言辞中满满都是谎言!如此一位眼神清亮、彬彬有礼的小郎君,怎么可能会行仗势欺人的恶事。
恍惚间,岑参觉得,霨郎君似乎对自己也特别感兴趣。他的态度,仿佛是遇见了神交多年的忘年老友。
霨郎君围着岑参,好奇地问个不停。一会儿请教古诗与律师的平仄,一会儿询问岑参好友好友王昌龄的近况。
岑参对于勤学好问的霨郎君也格外喜欢。他也不厌其烦地向小郎君讲了自己吟诗作赋的心得体会和大唐知名诗人们的故闻逸事……
离开长安西行以来,岑参首次受到如此热情的招待和真诚的重视,心情格外舒畅。
在北庭军营中,有那么一瞬间,岑参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荒唐的想法:“若当初是北庭都护府征辟幕僚就好了!”他自认为,如果是在王正见的手下,和杜环等人为同僚,他应当可以淋漓尽致地发挥才能。
从北庭军营融洽的氛围中回到安西军大营时,再次看到高仙芝那张俊秀却冷淡的面孔,岑参心中波澜横生。回忆起来到安西都护府以来所受的种种委屈,“不若归去”的念头愈发浓厚。
不过,当岑参发现封常清用意味深长的眼神,提醒他莫要失态时。岑参才警醒过来,明白此刻自己尚在他人屋檐之下,不能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岑参怀着复杂而纠结的心情在战阵之中寻章摘句、感慨平生之时,站在他身侧的封常清,此刻却无暇关心岑参心海中的万千波澜。
封常清遥望拓枝城头一黑一白两面大纛,丑脸铁青,连连冷笑不已。
“节帅,那俱车鼻施对大食叛军倒是忠心得很啊!”封常清叹道。
高仙芝冷笑道:“连大食叛军的黑色新月旗都挂出来了,那俱车鼻施这条背主之犬,确实可杀!某只是纳闷,十日之前,阿史不来城和俱兰城均被我军以摧枯拉朽之势攻破;两日之前,北庭军只用了半日,就攻克了重镇怛罗斯城。眼下石国覆灭在即,那俱车鼻施手中究竟有何依仗,依然选择负隅顽抗?”
“节帅,莫非大食叛军的主力就潜伏在拓枝城中,所以那俱车鼻施才有恃无恐,不愿投降?”回纥王子叶斛恭敬地插话道。
高仙芝望了叶斛一眼,笑而不语。
封常清见状,连忙解释道:“叶斛王子,兵者,诡道也,奇正相生、虚实结合。若大食叛军的主力已抵达了拓枝城,完全可以偃旗息鼓,趁昨日我军立足不稳、防备空虚之时,突然杀出,又何必到了今日才如此大张旗鼓,升起新月旗呢?如此恨不得天下人皆知的做派,恰恰说明,大食叛军的主力应当不在拓枝城中。”
“受教了,多谢封判官!”叶斛王子谢道。
“叶斛王子,虽说依常理推测,大食叛军的主力应当不在城中,但保不齐他们会埋伏在拓枝城附近,欲图趁我军攻城之时,偷袭我军。因此,各部必须多派斥候、昼警夜巡,不可疏忽。贵军负责警戒拓枝城东,还请用心。”高仙芝吩咐道。
“节帅放心,曳勒罗将军是父汗帐下最得力的将领,心思缜密,绝不会出任何差错。”叶斛王子信心满满地回道。
“那就好!某虽只见过曳勒罗将军数面,但也觉得他做事稳重,令人放心。”高仙芝点头称是。
“节帅,城西和城南均由我们葛逻禄部负责。也请节帅放心,我部肯定会睁大双眼,紧盯周遭的一举一动,仔细寻找大食军的踪迹。”站在叶斛身侧的谋剌思翰主动说道。
“西征石国,贵部出力甚多,值得褒奖!城西要盯紧,城南可以适当宽松点,围三阙一,要给那俱车鼻施留点缝隙。”高仙芝笑道。
“节帅,那俱车鼻施如果选择向南突围,正好便于我军尾随掩杀!”谋剌思翰立刻明白了高仙芝的意思。
“思翰王子果然聪明,一点就透。听闻谋剌叶护赐给你一支千人队,不知思翰王子的兵带得如何了?”高仙芝问道。
“在下才疏学浅,又不曾带过兵,虽然只是一千人,某已经捉襟见肘、疲于应付了。兄长数年前就已能够轻松统率一个万人队,某远不及也。”谋剌思翰谦虚道。
“逻多王子的统兵之道,想必不会得到北庭王都护的认同吧。”高仙芝轻描淡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