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帅,所谓利令智昏,不外如是。”封常清分析道:“谋剌黑山估计是想着依靠大食叛军的支持,称霸河中。若我军西征失败,大食叛军必将赢得内战,一统大食。若得到艾布??穆斯里姆的支持,大唐要想灭了葛逻禄人,还是得费一番周折。”
到这里,封常清忽然皱眉疑道:“在我军麾下和以大食叛军马首是瞻,又能有何不同呢?大食人许诺得再多,都不会改变他们东侵河中的野心。谋剌黑山虽然贪婪,但也不至于如此盲目?即便谋剌黑山看不明白,谋剌思翰心机深沉,岂会看不透大食叛军的本性……”
封常清正疑惑间,忽听攻营的呼罗珊骑兵阵中传出一阵阵得意洋洋的喧哗。
“怎么回事?”高仙芝将粥碗放在一边,按住腰间的横刀,极目远眺。封常清也停下思索,企足而望。
晨曦中,忽然有数百个圆球被策马冲锋的呼罗珊骑兵大力摔出,破空而来,如同梢砲射出的号石弹。
“头颅!”打退敌军数次进攻后,李嗣业率领陌刀手退到刀盾兵和长枪兵之后,正坐在地上休息,一个“圆球”直接砸到他的身边,骨碌碌向大营里滚去。
“这是卢队正!”白孝德抱起滚到自己脚边的头颅,辨认出了死者的身份。
席元庆和段秀实出营击敌之时,白孝德、卫伯玉等人因为刚厮杀过一场,被段秀实留在营中休息,并未出阵,更不曾担任突围的任务。
密密麻麻的头颅如硕大的雨,在安西军营北门附近铺了一层。段秀实捡起一个个头颅,迅速辨认出每一个死者的身份。眼见一名名熟悉的弟兄尸首分离,他瞋目切齿、满腔悲愤。
“杀敌!!给兄弟们报仇!!”段秀实如孤狼仰天怒吼。
狂啸过后,段秀实奔到高仙芝身前,跪倒在地稽首恳求道:“节帅,请许我带一千轻骑出营杀敌!”
“胡闹!”高仙芝怒斥道:“大食人将轻骑兵的头颅抛进大营,不就是为了打击我军士气,诱使我军犯错吗?此刻敌军围攻正紧,你轻率杀出,除了送死,还有何用?‘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攻战。’《孙子兵法》里的道理,你都忘了吗!?”
“节帅,这口气我咽不下去!”段秀实双目泣血:“这些弟兄都是我挑选出来的,他们因我的命令而战死沙场、惨死异乡,我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们的亲属!”
“糊涂!”高仙芝气道:“你是不是想着跟着属下一起死在这里,就不必回到龟兹城面对他们的家属了!如果人人都如你这般想,我军直接投降便是了,又何必苦苦支撑呢?为将者,首在担当。千万袍泽之命,皆系与吾等之手,不可不慎。然战事不顺之时,也决不可气馁,当思如何破敌,而非自暴自弃。否则战死之英魂,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段秀实听后无言以对,唯泪落如雨。
“段别将,你先去将弟兄们的首级收敛起来,节帅一定会大破大食叛军,为战死的安西健儿报仇!”封常清费力地拉起铁塔般的段秀实,耐心叮嘱道。
段秀实默然无语,了头,施礼退下。
见段秀实的身影离去后,高仙芝幽幽叹道:“封二,如今看来,艾布穆斯里姆早已料到我军会北上求援,在我军打退首轮进攻后,顺势故意示弱,诱使我军突围。然后集中兵力截杀五百轻骑,并将士卒首级抛入营中,以打击我军士气!其对人心之把握,令人叹为观止!”
“节帅,五百轻骑全军覆没,此刻士气低沉、求援无望、万分危险。之前为鼓舞士气,曾回纥部北上求援了。可五百轻骑被杀,机灵的士卒,估计也会猜出什么。如此下去,将士们看不见希望,士气堪忧!可急切间,某也不知该如何脱困破敌!”封常清焦急万分。
“封二,你慢慢琢磨吧,某得亲临前线、鼓舞士气去了。”高仙芝在牙兵的护卫下,慷慨激昂地向战况最激励的军营北门走去。
“节帅,你不担心吗?”封常清见高仙芝面色如常,不禁大奇。
“封二,人力有时穷,天命不可测。与其担忧哀叹,不若握紧横刀,尽力杀敌。即便今日注定战败,某也要痛击大食叛军,不坠安西军之威名!”高仙芝坦然笑道:“再了,如何破敌,不是还有你吗?”
封常清见高仙芝如此淡定,也压下了心头的惊惶,竭力思索脱困之计。
高仙芝见封常清皱眉苦思,也不再言语,迈步行前。走了数步,他回首向远远站在一旁的岑参招呼道:“岑掌书,可愿随某同行?”
浑身披挂的岑参抽出横刀,朗声回道:“节帅,在下求之不得!”
高仙芝哈哈大笑:“安西上下皆勇士,某无憾矣!”
安西军与大食军苦战之时,战场之东三四里远的树林里,葛逻禄百人队熟练地射杀了一支野鹿、数只野兔,然后盘腿坐在篝火旁,烤炙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