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节度使熟悉河中诸部,麾下有一万五千精兵,更兼有拔汗那国与我部兵马为支撑,昭武九姓,纷纷拜服,河中局势,甚是安稳。”谋剌思翰简略答道:“艾布?穆斯里姆兵败怛罗斯后,黑衣大食元气大伤,无力攻伐,窝在老巢里舔舐伤口;白衣大食忙于编练士卒,亦无力平叛。双方互相钳制,暂无东进之心。”
“有叶护在,河中稳如磐石。叶护真国之栋梁也!”叶斛恭维道。
“殿下过誉了。河中之地,因突骑施部的存在,尚称不得稳如磐石。”谋剌思翰皱眉道:“当年,北庭军急于援救安西军,抛弃怛罗斯城轻装南下,却让忽都鲁趁虚而入,占了雄城。战后,安西北庭疲惫,无力讨伐。待阿史那节度使上任时,忽都鲁已在怛罗斯城集聚了六七万族人,掌控了二十余万人口,更有控弦之士近三万。如今,突骑施部霸占怛罗斯周边的草场,控制了北路商道,繁衍生息,日益壮大。”
“阿史那节度使为何不兴兵征讨?”叶斛质问道。
“阿史那节度使也有苦衷。一来河中初定,不欲大兴刀兵;二来忽都鲁十分狡猾,如素叶河中的鲶鱼,滑不留手。他不时向河中节度府进献礼品,表示愿听节度府征调。偶尔征个三两百人,他倒是不含糊。可若是要个两三千人,忽都鲁总会想出各种借口推托。他如今兵力已然不少,却蛰伏于怛罗斯城四周,埋头经营,绝不南下进入拓枝城北的山区。若是出师征讨,师出无名不说,伤亡也必惨重。因此,阿史那节度使才容忍突骑施部至今。”谋剌思翰叹道。
“其间恐怕还有真珠郡主的功劳吧?”叶斛忍不住叹道:“阿史那节度使在北庭任职多年,河中军的战法和武器,忽都鲁应当都了若指掌。若是强行进攻,怛罗斯城将会比拓枝城难攻打得多。”
谋剌思翰似笑非笑地盯着叶斛会儿,才出言道:“殿下居于漠北,却对碛西的风吹草动一清二楚,实在令人佩服。”
叶斛情知失言,随口辩解道:“某不过在长安城中拾人牙慧而已,让叶护见笑了。”
“殿下道听途说的是阴谋,某想到的却是阳谋。”谋剌思翰不理会叶斛太子的借口,细细分析道:“真珠郡主留在庭州,如同以身为质。天可汗和政事堂念及与此,总会觉得可以用郡主牵制忽都鲁,甚至让突骑施部重归藩属。因此,只要忽都鲁不主动挑衅,政事堂就不欲靡费钱粮出兵征讨。”
“听叶护一言,某顿觉心思清明。忽都鲁特勤在外真珠郡主在内,兄妹二人的配合堪称天衣无缝。”叶斛点头叹道:“只是,长此以往,突骑施部岂不是要重新成为碛西强部?难道贵部就甘心如此?”
“某只是葛逻禄部的小叶护,就算不甘心,又能如何?”谋剌思翰苦笑道:“再说了,剑南战事深陷泥潭,大唐朝堂哪里顾得上遥远的河中。”
“剑南?深陷泥潭?”叶斛故作惊讶道:“剑南军不是已经收复了三十二夷州,准备反攻南诏了吗?”
“殿下莫要欺我!”谋剌思翰轻笑道:“贵国在长安广布耳目,岂会不知剑南之战的虚实?英武可汗之志,岂会只是漠北一隅?”
叶斛非常厌恶被毒蛇感觉,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在谋剌思翰面前耍心眼,非常容易自取其辱。
叶斛想到眼前之人曾弑父夺位,心生佩服的同时,却又难免有些厌恶。叶斛自忖,他除非被逼到绝境,否则绝对做不出如此狠辣之事。而目前己似乎不会陷入如此困境中了。
面对心智胜于自己的谋剌思翰,叶斛唯一感到庆幸的是:回纥的实力远胜葛逻禄;而谋剌思翰也仅仅只掌控了葛逻禄的半壁江山。
“李相在北庭在朔方在黠戛斯在,鄙国自当为天可汗犬马,雄踞漠北足矣,不敢有非分之想。”叶斛低低回道。他在虚虚实实道出几许实情的同时,不忘暗暗展露实力,回击谋剌思翰。
“雄鹰也会老!叶斛殿下,时间终究在我们这边。”谋剌思翰意味深长地笑道,俊美的脸庞上隐隐有毒蛇舞动的痕迹。
马蹄嘚嘚,车轮辚辚。
叶斛正欲进一步试探谋剌思翰的虚实,忽听背后有响动,就立刻高声问道:“叶护来此,也是为了见识‘火锅’吗?”
“那是自然!霨郎君的素叶居,常有惊人之举。某适逢其会,岂能错过。”谋剌思翰也哈哈大笑,立即装出与故友闲谈的样子。
“既然叶护有如此雅兴,某便陪叶护一起拭目以待。”叶斛笑道。
“怛罗斯一别,不觉已近三年!不知叶斛殿下和思翰叶护别来无恙否?”有人在他们背后朗声问候。
“两年不见,霨郎君已然青春勃发气质轩昂!某却是华发早生,老了不少。”谋剌思翰最先反应过来,转身回道。
叶斛闻言细观,才发现谋剌思翰的鬓角,确实多了几丝白发。
“思翰叶护,巧者劳而智者忧。汝今贵为葛逻禄小叶护,又兼任节度府长史,自然不如当年身为王子时逍遥!不过,若是叶护将兵马交于令兄,或许能轻省不少。”再次见到谋剌思翰,忆及西征石国的波澜,王霨忍不住淡淡讽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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