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舍屯副使?他为何要过金城?”元载仍不放心,“可曾看仔细了?”
“姐夫放心,高副使在北庭多年,健儿们肯定不会认错。”王霨顺手抽出陇右舆图,“金城雄踞大河之南,北有凤凰山、南有皋兰山,向西五十余里,有乌亭逆水自北注入大河,顺此河谷北上,可抵武威城。从武威一路向西,过张掖、酒泉、敦煌,即踏入北庭。想来高副使东进勤王,走得正是此路。”
“吾当年西行庭州,却是从长安北上,经固原抵达武威。”元载疑道。
“北线近却险,二三百骑尚可,若兵马更多,补给不甚便利。”王霨的解释让元载彻底放下疑虑。
人马风尘色,方从河中还。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元载站在馆驿门口,满面春风叉手施礼。
“令元副都护、程少监、骨咄支叶护、霨军使久等,某愧不敢当!”风尘仆仆的高舍屯连忙回礼。
“犬子来信,言高副使大发神威,击退侵犯素叶河谷的突骑施人,某代沙陀部敬谢高副使。”朱邪骨咄支和高舍屯乃老相识。
“叶护言重了。
”高舍屯连忙摆手,“救援碎叶,皆北庭、安西之功,某不过适逢其会。”
“杜长史当断则断,不待圣人下诏,便飙发电举,兴兵西进,一举击溃忽都鲁,令人叹服。”元载瞟了眼王霨,“不知当下碛西局势何如?”
“忽都鲁虽退,然突骑施部羽翼已丰,必不甘供圣人驱使。”高舍屯扼腕长叹,“葛逻禄小叶护谋剌思翰城府深沉,河中军、北庭军、安西军精锐东进.平叛,吾不知阿史那节帅能否如臂使指,号令谋剌思翰。且吐蕃自石堡之战后,休养生息数年,如今举国来犯,碛西、陇右、剑南诸地皆与之相邻,今日侵陇右、明可犯剑南,不可不防。”
“葛逻禄大叶护谋剌逻多不是兵强马壮吗?”程元振插话道。
“谋剌逻多……”高舍屯冷笑连连,“葛逻禄大牙兵甲数量不在突骑施之下,出城野战屡战屡败,退守坚城却险被攻破,不过草包一个。”
“啊……”程元振大惊失色,“那和亲……”
“程少监莫惊。”王霨轻声道,“碎叶之围,实某之责也。”
“霨军使何出此言?”元载蹙眉不解。
“某因真珠郡主之故,善待突骑施部,命素叶居助其买卖食货、贩运马驼,使其元气复振,终酿下此祸,悔之晚矣。”
“霨郎君重情重义,何错之有!”高舍屯旋即察觉自己口不择言之误,急忙接话。
“情情爱爱,某自然不懂,却也知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程元振斜睨王霨,意有所指。
“万里阴山万里沙,谁将绿鬓斗霜华。”王霨惨笑道,“某心如死灰,无论什么树吾皆兴趣寥寥。”
“霨弟何出此言。”元载拉住王霨之手笑道,“故人重逢乃人生大喜之事,悲春伤秋岂不煞风景,还请高副使进屋,与吾等秉烛畅谈。”
“元副都护盛情相邀,本不该拒绝,然一路行来数千里,人困马乏,实无力再陪诸君夜谈。待某大睡一夜,明日再促膝长谈可否?还望元副使恕某无礼之罪。”
“高副使忠于王事,水宿山行、逾山越海,吾钦佩不已,岂敢怪罪。”元载深知从飒秣建远行至此殊为不易,高声喝道,“来人,速引高副使前去歇息。”
“不劳他人带路,就劳烦霨郎君送送老夫吧。”高舍屯一把搂住王霨的肩膀。
“小子岂敢不从。”
芳花无心遮竹坞,醉月有意泛莲池。
宽敞幽静的院落中,高舍屯忽然攥住王霨的胳膊低声问道:“霨郎君,蓝田之战前前后后汝皆亲身经历,敢问究竟是谁害死了吾家之擎天玉柱?”
“高枢密求仁得仁,为保京畿兆民与叛军浴血奋战,不幸遭史朝义偷袭,伤重而亡。”王霨字斟句酌道。
“霨郎君也不爽利了?”高舍屯冷笑连连,“吾侄如何葬身蓝田,圣人诏书中写的明明白白,不劳霨郎君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