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骢疾坠血飞溅,白羽惨鸣声如鸱。
阿史那霄云沉思之际,忽听车外人嘶马喧。
“出了什么事?”霄云正欲推窗,数枚长箭呼啸而来,震得窗棂吱扭乱响,多亏翟车乃素叶居精心打造,要害之处皆覆以铁片,寻常羽箭根本无法刺穿。车外的几名内侍、宫女却无这般好运,惨叫声接二连三响起。
“敌袭!?”阿史那霄云立即反应过来,隔窗娇喝,“弓箭自南而来,诸位快躲在马车北侧!”
“小娘子,我们要下车吗?”坐在霄云对面的琉璃颇为紧张。
“打开朝北的车门,一旦看见敌人,就跳车往东北方向跑,回金城。”阿史那霄云略一思索道。
“霨郎君还会像以前一样来救我们吧?”琉璃下意识道。
“霨弟……”阿史那霄云欲言又止。
琉璃担惊受怕之际,她口中的“霨郎君”此刻也一脸茫然。
“哪里来的敌人?”左手举起骑盾的同时,王霨从马鞍右侧抽出单筒望远镜,只见郁郁葱葱的皋兰山上,树林中旗帜、人马影影绰绰,却看不清究竟是何方人马。但从箭雨密度、力道判断,来者绝非三两毛贼。
“吐蕃!是吐蕃人!
”骨咄支闻了闻亲卫递过来的羽箭,高声道:“元副都护,敌军箭杆为芦苇所制,箭簇有异味,应涂有毒物,此乃吐蕃之俗。吐蕃大军至此,想来鄯州已破,某请退回金城,固守待援。”
“退……”元载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哆哆嗦嗦拿不定主意。他自北庭任职以来,只跟随王正见在南阳打了几场守城仗,从无独自领兵的经验。
元载尚未考虑清楚如何是好,官道西侧蹄声隆隆、烟尘滚滚,显然有大股骑兵正飞速而来。
“沙陀儿郎,随某撤!”骨咄支见状,不等元载下令,就带着亲卫调转马头,挥鞭向东。
唐军骤然受到攻击,本就一片混乱,沙陀骑兵杂乱无序地撤退,更是乱上加乱。
“怎么办?”皋兰山上飘落的羽箭愈发密集,越来越多的唐军士卒中箭倒地,元载两眼一抹黑,不知该如何应对。
“吐蕃!?”王霨虽不完全信任骨咄支,但知他熟悉碛西各族兵马,“难道鄯州果真陷落?鄯州分号昨日还报鄯州城防坚固……”
不待王霨思索明白,东侧山坡上落石滚滚而来,砸入沙陀骑兵队中,所过之处,人死马伤、草木染腥,官道被堵得严严实实。而西侧的敌骑已越来越近,观其旌旗,确是吐蕃之兵。
“元副都护,霨军使随王都护南征北战,何不让他拿个主意!”程元振见元载惶惶若丧家之犬,急忙叉手施礼道,“霨郎君,军情紧急,还望汝怜惜大唐健儿,勿使他们白白葬身于此。”
“还请霨弟赐教!”元载也清醒过来。
“往北退,退到大河边。”王霨扫了眼战场,瞬间有了计较,“鄯州是否陷落某不敢言,然敌军显然有备而来,定有后手,西进东撤之路皆不安稳,唯有退至河畔,方可脱离敌弓箭袭扰,列阵待敌。”
“善!”胸中无策的元载唯有死马当作活马医。
“请元副都护、马别将整饬飞龙禁军;程少监率龙武军将大车中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洒在官道上,然后保护公主北撤;某去说服骨咄支。”
“诺!”程元振毫不犹豫,领命而去。
“飞龙禁军,向北!”见勇将马璘赶来,元载多少有了点底气。
“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草。”卢杞冷笑数声后道,“骨咄支重利轻义,军使何以动之?”
“生死存亡,利之大者也。”王霨驱马向东。
“若其临阵投敌?”
“朱邪尽忠尚在北庭、安西掌中,只闻子不孝父,少见父不怜子。”
“确如斯言。”卢杞神色凝重。
王霨、卢杞、柳萧菲率义学学子挥鞭东行之时,恰逢龙武禁军簇拥着阿史那霄云、程元振北撤,王霨的目光穿越重重叠叠的人群,与那双熟悉无比却又略显陌生的美目不期而遇。王霨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在胸中翻腾涌动,却卡在喉咙徘徊不前。
王霨万千情思萦怀之际,却听阿史那霄云高声喊道:“高副使尚在金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