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非川军营里,今日发生了大事。
随同侯君集出征的原大非川将士,回来了一万多人。
天刚黎明之时,巡逻的哨骑在西北方向发现大批人马,以为是敌军偷袭,于是马上放出了警报。大非川左虞侯所部军马上做出了应激反应,统领本部人马的朱半城率骑兵前去阻战,却发现原来是自己人!
军营划地面积相当大,等秦慕白赶到左虞候屯营的时候,这一万多将士全部脱光了衣甲裸着上身,跪在地上。
“怎么回事?”秦慕白问左虞军统领朱半城。
朱半城便将自己查知的实情回报,说这些人是被侯君集轰回来的。现在,侯君集应该是已经杀向吐蕃的老巢逻些城了。在开战之前,侯君集将自己麾下人马当中,患病的、重伤的、家中只剩唯一男丁的部下,都轰了回来。
那一万多将士跪在地上,鸦雀无声。
朱半城叹息了一声,说道:“这些将士们自知犯了军法,是来请罪的。”
秦慕白双眉深锁看着眼前跪着的这群光帮子军士们,沉默良久。
“少帅,请赐我等一死!”跪地的军士之中,突然有人大叫起来。
众皆附合——“请赐我等一死!”
一呼百应,众军士都叫喊起来。好些人是躺在担架上被抬回来的,却也跟着叫喊。
秦慕白继续沉默,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些人。
众军士叫了一阵,见秦慕白沉默得可怕,于是又都闭了嘴。
“你们无罪。即刻归伍,暂归左虞候营由朱将军统领。”秦慕白终于发话了,又对朱半城道,“你去找权万纪请他多派些医官与药物给你。眼前的这些人,一个都不能死!”
“是!”朱半城兴奋的应了诺,大吼道,“兄弟们,少帅说——你们无罪!”
原本他以为,跪在地上的这些将士们听到这个消息,该会欢呼雷动。没想到,却是更加寂静。众军士抬起头,不约而同的看着秦慕白。
秦慕白叹息了一声,骑上马,扬鞭而去。
跪地的人群之中,突然有人发出痛哭之声!紧接着,更多的人、许多的人、所有的人,不约而同的放声痛哭!
“我等本是该死之人!没有葬身高原,就该死于军法!”
“我大唐军规无情法度森严,少帅这样纵容担保我们,他今后是要受到连累的呀!”
“少帅义薄云天,不亚于其父故老秦公!”
……
朱半城看着眼前此景,一时呆了。虽然已是八军台之一,可他跟随秦慕白的日子半不长久。此时他喃喃道:“现在我大概有点明白,为什么在关西军中,秦慕白的威信无人可以动摇了!——别的不说,眼前这一万多名将士,今后都会情愿为他而死!!”
秦慕白回到中军帅营,心中有些闷,独自坐在后院亭中发呆。李恪来寻,看到他这样,上前问道:“我听说,有一批跟随侯君集出征的将士,回来了?”
“嗯。”秦慕白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已经处置了。”
李恪怔了一怔,在他身边坐下,说道:“这么快啊……”
“一句话的事情,要多久?”
李恪异讶的挑了一下眉梢,“那你……怎么处置的?”
秦慕白淡淡反问道:“殿下是监军,依你之见,他们应该怎么处置?”
李恪拧了拧眉头,“这些人,可是严重触犯了军法,甚至是十恶不赦之罪,他们都触犯了两条——谋叛、大不敬!”
“没这么严重。”秦慕白依旧淡然,说道,“说他们触犯了十恶不赦之罪,实在牵强。谋叛,他们有叛国吗?非但没叛国,还将敌国重疮了;大不敬……他们更没有了。他们何时辱骂过皇上?何时毁坏了宗庙皇陵?又何时伤害到了任何一名皇室成员?”
李恪一时无言以对,苦笑一声道:“我倒是忘了,早年你在百骑之时,可是跟虞世南学过律法,对此知之甚详。话说回来,他们跟我无仇无怨,我当然不希望他们死。我只担心,有人会说你执法不严姑息养奸、循私偏袒目无法纪啊!”
秦慕白看着李恪,认真道:“无论如何,我是绝对不会对自己兄弟挥出屠刀的。他们是勇士,是百里挑一的、真正忠于大唐的勇士。就算以后我因此而被御史弹劾,也无所谓了。秦某人这一官半职换回万余性命,值!”
“好吧,我早该知道我说不过你。而且既然你都已经决定了,我更不会出面干涉要去改变什么。”李恪笑了一笑,说道,“但谁让我是监军呢,职责所在,就算不干涉你什么,提醒你一下总是应该。”
“那倒是。”秦慕白微笑的点了点头,说道,“也亏得是你来做监军。换作是别的任何人,我把他扔在兰州吃喝玩乐,怎么可能让他跟着到大非川来给我添乱?”
“哈哈!”李恪大笑,说道,“估计我父皇也是摸准了你的这个脾性才派我来。否则,换作是另外任何人,也会跟你闹别扭——好吧,此事我不再过问,你决定了好就好。现在,我们来讨论另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何事?”
李恪正视着秦慕白,说道:“就在今天你离开中军去左虞侯营不久,吐蕃的使者到了。”
“哦?”秦慕白略感惊讶,“来干什么?”
“投降,请和。”简单的四个字从李恪嘴里说出来,让秦慕白脸色都为之一变。
“什么?”
“投降,请和!”李恪再重复了一遍。
秦慕白一时有点瞢了,愣着半天没吱声。
“你怎么了?很意外吗?吐蕃已是四面楚歌亡国在即,这时候来投降请和,应该是情理之中啊!”这倒是轮到李恪惊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