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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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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山呼声过于庞大,张公公扯开嗓子,也如蚊讷一般,朱厚照压根听不见。

百般无奈,张永谷大用只能对视苦笑,牢牢拽住龙袍一角,打死也不放手。

好在腰带系得紧。

不然的话,这么大力气,龙袍必定会被拽掉。

“陛下万岁!”

城楼下,几名壮汉混在人群中,随百姓一起高呼,目光却频频闪动,紧盯在不远处的几名番人身上。

“大哥,动不动手?”

“盯准了?”

“盯准了。”

“好。等人群散开,趁乱挤过去。”

“大哥,东西八成在那个白衣番人身上,不如……”

“三个都带走。”为首的汉子低声道,“记住,绝不能在城内杀人。找到东西,将人敲昏带出城外。他们身上有路引,路上能顺当些。”

“大哥放心。”

汉子点头,又道:“今明两日京城皆不宵禁,城门不关,何必这般费事。只要取来东西路引,直接到城外埋了,岂不干净。”

“老五闭口!”

无需为首的汉子斥责,一名脸上横贯三条刀疤的汉子道:“东西抢来,你会看?”

“三哥可是秀才。”

“秀才?秀才也读不懂番人的字。”汉子道,“敢自作主张坏事,误了大家发财,不用大哥下令,我先卸掉你两条胳膊!”

“晓得了。”

虽不情愿,老五也只能咬牙点头。

几人不再多言,在人群中散开,从三个方向盯准番商。

彼时,城头钟鼓声渐停。

朱厚照停止挥手,兴奋感微减,终于想起礼部敬上的贺言。

“谷伴伴,念。”

“奴婢遵命。”

天子不蹦了,张永和谷大用长出一口气,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原位。

无论如何,头总算保住了。

张永俯身,为天子整理衣摆,谷大用展开圣旨,高声念道:“天子敕:上元佳节……”

城门前,人声寂静,百姓皆躬身在地。

正向番人挤去的壮汉动作稍慢,立在众人之间,极是显眼。

事先安排的锦衣卫和东厂番役,如跟在螳螂身后的黄雀,找准目标,彼此打了手势。

敕令宣读完毕,人群再次山呼万岁,久久不愿散去。

在人群后方,儒衫方巾的杨瓒谢丕等人,由家丁护卫,静观其变。

“杨贤弟,天子真会出宫?”

“谢兄智计在握,何需询问小弟?”

谢丕眸光一闪,杨瓒动作更快,在谢状元动手前,先侧身让开两步,躲到顾榜眼身后。

吃一堑长一智,再吃亏,当真是脑袋被门夹了。

“君子动口不动手。”

“你,我……”

谢丕被气得咬牙,当初为何看走了眼?

什么沉稳厚道,全都是x!

一气之下,谢状元爆了粗口。

幸亏谢阁老不在当场,否则定会气得吐血。

吐完之后,手持家法,逮住谢状元,必须腿打折。

能官至内阁,即便不如李东阳身手了得,也不比刘健为人剽悍,总要有几分看家本领。愤怒之下,下手难免会重些。身为源头,杨瓒八成也逃不过,必要挨上几下。

伤上加伤,日子怎能好过。

谢阁老不在,当真是万幸啊。

杨瓒四十五度角望天,发出一声感叹。

一切为了大明,谢阁老还当节哀。

城头上,朱厚照斥压抑住满心激动,按照预定计划,离开城楼,登上御辇。

张永谷大用紧随在旁,牟指挥使本想跟随,被天子挥退,只能遵旨,另遣人护送。

“恭送陛下!”

天子起驾,众人皆躬身行礼。

朱厚照握紧拳头,不停告诉自己,不要紧张,千万不要紧张,稍有不对,就会在牟斌眼前露馅。

御辇走远,牟斌直起身,皱紧一双浓眉,没想到,真被杨侍读猜对了。

“顾卿。”

“属下在。”

“东安门那里,都安排好了?”

“回指挥,皆按计划行事。”

“多遣十人跟着天子。”牟斌顿了顿,道,“非必要,无需让天子发现。”

“遵命!”

“显武营,”提起内卫,牟斌有些不以为然,“都遣人看住,免得帮不上忙,还要碍手碍脚。”

“是!”

顾卿领命,离开奉天门。

今夜不宵禁,宫城皇城,俱是灯火通明。

街头巷陌,花天锦地,车马如龙。

男来女往,熙熙攘攘,摩肩如云。

靠近东安门,灯火辉煌,热闹更甚。

摊位一个接着一个,彩灯一盏连着一盏。

从街头望去,灿如繁星,五彩斑斓。交相辉映,更显光华夺目。

每盏彩灯前,都有两三少女驻足,莺声燕语,妆点鼎沸声嚣,钗环彩裙,尽显红飞翠舞。

南北各地的商人,说着官话方言,各举彩灯,吸引人群在摊位前停留。

制灯的工匠耗费心思,翻新各种花样。

绘在灯上的人物像,个个栩栩如生。

美人峨眉娇颜,武将怒目虬髯。老者慈眉善目,孩童粉妆玉润。

走马灯转动,一帧帧典故在眼前流动。或文人作揖,或武将策马,大有意趣。

杨瓒行走在摊位间,看到一盏四面绘着美人的彩灯,灯匠别出心裁,美人相类,膝边繁花各不同。随轮轴转动,仿佛花开花谢,历尽春景夏荣。

“杨贤弟。”

正看得入神,肩头忽被人拍了一下。

“看那边。”

顺谢丕所指看去,杨瓒禁不住抽动嘴角。

还真被这小屁孩跑出来了!

同行几人互相看了看,神情都有些复杂。

“事已至此,我等当依计划行事。”

杨瓒压低声音,谢丕和顾晣臣微微点头,王忠和严嵩更不会反对。

天子想出宫,十成十拦不住。

为保万无一失,暗中有锦衣卫东厂,明里则安排长安伯府和学士府的家人。

杨瓒和谢丕几人,负责同天子“偶遇”。

遇上后,必要步步跟紧,绝不能让朱厚照溜掉。

天子想玩,就让他玩。

怎么玩,到哪里玩,必须仔细思量,制定最佳路线,确保不出丁点差错。

见到杨瓒,朱厚照半点没有偷溜出宫,被人-撞见的尴尬。反举起一盏钟馗捉鬼彩灯,高兴道:“杨侍读,真是巧!你瞧这个,比宫灯更要精巧。”

杨瓒:“……”

这是被抓包该有的反应吗?

谢丕顾晣臣同样被闪了一下,半晌说不出话。

正无语时,人群中突起一阵-骚-乱。

数个摊位接连掀翻,三名番商高呼着,奋力冲开人群,跑向巡视的顺天府衙役。

“求命!”

发音不准,引起的-骚-却是不小。

为免人群出现混乱,潜-藏在暗处的力士番役打几声呼哨,立刻动手,将追逐的两波人当场拿下。

“带走!”

顺天府衙役挥舞着铁尺,勉强挤过来,人已经抓住,混乱业已平息。

张永和谷大用的心提到嗓子眼,双腿都在打颤。万一冲-撞-到天子,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

杨瓒几人也是冒出一头冷汗。

怕有事,偏偏有事!

朱厚照不以为意,觉得稀奇,不是杨瓒拦着,当真会冲过去看热闹。

番商和五名壮汉俱被押走,一名穿着绢布短衣,扮作灯匠的校尉走来,手里攥着一支两指宽的竹筒。

“此乃番商携带,经查验,内中只有一张羊皮纸。”

羊皮纸?

朱厚照很是好奇,杨瓒也是一样。

那几个壮汉,曾在客栈闹事,被杨瓒等亲眼目睹。其后遣人跟随,没想到,真发现了问题。

他们的目的,竟是这三个番商。

准确点说,是番商携带的羊皮纸。

“此处不方便说话,福来楼距离不远,可暂作歇脚,还请陛下移驾。”

急于知道羊皮纸上内容,朱厚照没有反对,同杨瓒等离开人群。

待到楼中,掌柜送上热茶,校尉立刻关上房门,打开竹筒。

羊皮纸被硝得很薄,看样子,着实有些年头。

摊开在桌上,竟占据半个桌面。

看着奇怪的字体和清晰的线条,谢丕顾晣臣尚无反应,杨瓒立时瞳孔紧缩,这竟是一张海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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