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随风灭,转眼,已是数百年。
即使大多数的史官对孙秀口诛笔伐、议论孙秀“追名逐利,贪残污秽”,吕珠却不得不承认,孙秀对于绿珠的感情,看似亵弄,实则刻骨铭心。
孙秀对于绿珠的感情如果只是一场过眼云烟,她就不能假扮成绿珠,不能诱使孙秀孤身前往中书省,更不能亲眼目睹孙秀被叛军攻杀于中书省。
青瓦,雕栏,刀光,剑影……孙秀濒临死亡的最后坚持,依然历历在目。
并非如同史书记载的那般无比狼狈的倒在血泊之中,气息奄奄的孙秀依然保留了权倾朝野第一奸臣的气度,手持断剑,维持着如松的站姿,迎接一群叛军蜂涌而上的刺杀。
血肉横飞,血流成河。
孙秀的断臂,随后滚落在她脚边。
她那时沾沾自喜,低眸,便清清楚楚的看见了孙秀手腕上两颗淡淡的朱砂痣。
“尔今的孙秀,不复是孙秀。尔今的绿珠,亦不复是绿珠。”须菩提的告诫言犹在耳,霎时,各种纷杂缭乱的念头在吕珠的脑子里浮现。
裴承秀,并不是孙秀?
李淳风,才是真正的孙秀?
不可能,裴承秀刁蛮霸道,李淳风内敛沉稳,两个人一动一静,她绝对不可能看走眼。朱砂痣或许仅是巧合……
对,巧合。
脖子被越掐越紧,吕珠回过神,目光缓慢地往上移,先是一双手背青筋爆出的大手,接着,一双微合的眼眸寒光毕现。
吕珠意识到了李淳风的杀念,红唇一弯,似笑非笑:“你想杀我?”她脸不红,气不喘,语气非常凉薄,一举一动完全不像一个正常人。
气氛,沉闷且压抑。
短暂的沉默之后,李淳风松开她纤细的脖颈。
白皙细腻的肌肤留下了几道浅淡的红痕,若非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吕珠刚刚被李淳风用力扼住咽喉。
李淳风目睹这些异象,头脑出奇的冷静。
“扶乩不会出错,裴承秀一定还活着。”
吕珠不以为意:“即使裴承秀没死,我也不会让你见到她。”
话音刚落,吕珠被李淳风再一次掐着喉咙提了起来并摔向案台。李淳风的动作如此罕见暴戾,与吕珠在长沙郡府刺杀裴承秀时所做过的事情如出一辙,然而,吕珠没有裴承秀的好运气,她的脸猝不及防地撞在碎碗边缘,锋锐的残片割破了她眉梢,暗红的鲜痕乍然显现。
吕珠抬手抹了抹伤口,瞥见掌心里的一抹黯淡的血迹,顿时恼怒:“我全心全意为你,你不问其中的缘由也就罢了,居然如此待我?!”
她的下巴,忽然被李淳风握住。
“承秀与你无冤无仇,我也与你无冤无仇,你却一再的厚此薄彼。其中的缘由,我确实猜不透。”
冷漠疏远的语气勾起了吕珠的一肚子的委屈,毫不保留地说出隐藏在她心中数百年之久的真心话:“你我有缘,我枉做恶人,都是为了你。”
李淳风薄唇勾起一道淡淡的弧度:“缘?”
吕珠很得意:“你我不仅仅今生有缘,前世亦有渊源。你精通阴阳学,应该可以卜算出你我之间的情缘始于三百多年前。”
“三百多年……”李淳风低低重复,俊逸的脸庞透露出一丝古怪:“你,究竟是什么人?”
吕珠没有察觉到李淳风的弦外之音,误以为李淳风觉得她在说疯话。
数度欲言又止,一番犹豫,吕珠伸手扯住李淳风的衣袍,凝视着他的脸,避实就虚的回答:“我说出来你不要害怕。我并不是普通人,我懂些法术,故知前世今生。”
李淳风不语,良久,复道:“我曾经依据星辰斗数推算出你的命盘。你的命格主七杀星,乃大凶之相……于我、于承秀,你皆是一个祸害。”
吕珠心中一凉,误以为自己被裴承秀比了下去,双手紧紧抱住李淳风的胳膊,“不可能。你一定是算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