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娘要把永璐生下来吗?”
不知为何,望着新出生的孩子,红颜耳畔却响起了女儿说的话。她身边还留着儿子身前的小枕头,仿佛永璐还能趴在自己身上撒娇,一时悲从中来热泪模糊了眼眶。红颜感觉到身子越来越重,分明听见佛儿在喊额娘,却拦不住意识堕入黑暗里,再醒来时,屋内一片清明,不见佛儿也不见樱桃,空荡荡的竟没有一个人。
“樱桃?”红颜喊了一声无人回应,再喊一声“佛儿”也不见女儿的踪影,她觉口渴觉得躺着不舒服,慢慢支撑起身体,双脚落地,趿着软绵绵的鞋子一步步走到窗前。
窗外阳光明媚,不见深秋萧索,风里似乎有花香,院子里有葱葱绿意,一派生机盎然的春色。
“春天?”红颜觉得好奇怪,她分明在深秋分娩,分明在十月产下孩子,怎么一眨眼是春天了?
她只穿了单薄的寝衣,可身上暖暖的没有寒意,想要找人来问为什么,一步步走出了寝殿,可偌大的天地一家春里,前殿和东殿都没有人影,愉妃不知去了何处,舒妃姐姐也不在家,宫女太监都不见了,虽然浑身暖融融,鼻息间还有安宁的香气,这样奇怪的氛围还是让红颜感到害怕。
她一直往前走,隐约听见有人在说话,隐约有笑声传来,便不由自主地循着声音而去,她认得圆明园里的路,认得这是要去什么地方,再往前走,就是自己没带着小七去的,永璐溺水的地方。
“你们别乱跑,永琏你看着弟弟们。”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久违的声音钻进红颜的心里,循着声音跑来,水边站着的人一回眸,对她露出温暖的笑容,温柔地说着,“红颜,你来了?”
“皇后娘娘?”红颜的泪水夺眶而出,冲上前抓着皇后的手,多少年前每一次都是红颜温暖皇后的手,但这一次,却是皇后温暖了她。
“天气那么好,我带着孩子们出来走走。”十几年过去了,富察安颐依旧是昔日的容颜,但曾经的悲伤痛苦再也不见踪影,她那么幸福而安宁,招手示意孩子们靠近自己,永琏永琮还有……
“永琏说这是弟弟永璐,我没见过这孩子,可是觉得和你很像。”安颐将小小的娃娃抱起来,冲红颜笑着,“放心吧,我会替你照顾好他,他有哥哥们陪着,不会寂寞。红颜,你很努力啊。”
“娘娘,我好想你,我好想你……”止不住的泪水又一次模糊了红颜的双眼,她陷入悲伤的哭泣里,不知多少年没有这样放声大哭,但这一次意识没有坠入黑暗,耳边一声声的呼唤,让她骤然清醒。睁开双眼,泪水还在打转,闯入视线的是皇帝模糊的面容。
“红颜,醒了没有,醒了吗?”弘历焦虑的声音反复着,更听见他朗声喊,“何太医在哪里?”
等屋子里安静下来,红颜的意识完全清醒时,她才明白自己是做了一场梦,梦见了久违的故人,梦见了她可怜的儿子,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曾幻想过皇后能在那个世界为她照顾永璐,可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请求皇后,在皇后故去的十几年里,自己夺走了原本属于她的一切。
皇帝已是破例在三日之后才进产房,进来了就索性都不在乎了,方才还没来得及抱过十五阿哥瞧一眼,里头就一阵慌乱说贵妃娘娘晕过去了。是睡着还是晕过去,差别很大,至少何太医费了很大劲也没能让红颜苏醒,弘历实在按捺不住,无论如何都要守在她身边。
“你把朕吓死了。”弘历的大手探在被子底下紧紧抓着红颜的手,此刻依旧气息急促,“他们说你醒不过来,你怎么能醒不过来,朕以为你。”
沉重的话,皇帝不愿说,他长长地松了口气,再没有了早年得到新生儿的兴奋,几乎把十五阿哥都忘记了,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红颜,还是红颜提起:“皇上,我还没看过孩子呢。”这才唤来乳母,把襁褓送入红颜怀中。
“十五阿哥。”红颜默默念着,她本想说自己在梦里见到了哥哥,可又觉得不该把哥哥曾经的存在让弟弟背负在身,她对弘历道,“皇上,十五阿哥将来,也让臣妾自己教可好,咱们不要总对他提起永璐,他不是代替永璐来的。”
弘历颔首道:“朕明白,这是你的儿子,自然你来教,你把朕的儿女都教得那么好。”
红颜凝视着皇帝的双眸,那深邃的眸子里此刻除了自己的面容再看不到其他了,而她涌出的热泪,让皇帝变了脸色,弘历心疼地问:“是不是想永璐了,你不要哭,他们说生了孩子不可以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