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殿里的宫女、内侍早就退了个干净,九公主也不避讳,道:“唇亡齿寒,若是晋国完了,紧接着就是大越了。您要的,不就是个麻痹北邙,联合大晋出兵的理由吗?别说是公主了,就是送来个农女,想必陛下也不会真的大怒吧?”
勾乙笑了。逐月也罢,朱越也好,为了大越,他今晚不能出这个门。除了北邙,越国内部还有些蠢蠢欲动的蛀虫,这个闷亏,不吃不行。
***
北邙的军队不紧不慢向南推动着版图,不过月余,先夺了徐州,又攻下了淮安城,余奉先到底是老了,挡不住了。这日,霍水仙稳坐大帐中,推沙盘看地势,留守北邙的赵将军传来了捷报,八百里加急。宇文极从传讯兵手中接过信件,恭敬地送到霍水仙手里。
霍水仙拆了火漆,仔细看过一遍,翘起二郎腿,将手中薄薄的纸张递给宇文极道:“你也看看,果然不出老将军所料,上次的飞鸽传书被人截了道。”
宇文极心中一惊,慌忙接过信纸,眉头一皱,又笑得满脸褶子都展开了,道:“陛下,老臣可禁不住您这般惊吓。这叶家小儿,从此以后就是秋后的蚂蚱了!”
叶三辰比宇文极小十岁,虽说如今已过而立之年,在老对手宇文极眼里,叶三辰仍旧是个黄口小儿。这两人多次在战场兵戎相见,实力不相上下,宇文极对这个老对手早就牙痒痒,没想到这次叶三辰竟然栽在赵将军手里了。宇文极心中大呼痛快,又痛惜不是自己亲手绑了这斯,低头一字一句看军报。
那叶三辰从信鸽身上夺了密信,以为北邙慌了,下意识松了警惕。不仅如此,叶三辰又伪造了一封信,仿着霍水仙的笔迹,命赵熙左将军撤回边境人马,谨守国都,承诺在外的北邙军即刻返还,给叶家军一个夹击。镇守北邙的赵左将军一看那信就笑了,陛下临行前说了,除了开篇有问老王太后好的信件可以信,拿热油泡了再看,其他的扔了就行。
赵熙是个实在人,虽说知道来信有假,却有来有回,当下就写了回信,表示一切谨遵陛下指示。
叶三辰又拦下了信鸽,读了信,开开心心冲着北邙就去了,选了防守最薄弱的津县。津县是军事重镇,没想到不堪一击,打到傍晚,就被叶三辰给拿下。旗开得胜,叶家军欢欣鼓舞,看来钟明朗也不是什么不败的神话。大军往前十里路,安营扎寨,生火做饭。夜半时分,赵熙带着五万人,把这队人堆了个圆,全给拿下了。
这叶三辰也算是个英雄好汉,坚决不当俘虏。见自己中了埋伏,兵将损失小半,竟然失心疯一般冲着赵熙冲去,不顾刀剑迎面刺来,被北邙军戳成了血窟窿,含笑而死。赵熙回想四五十年战场生涯,还真没见过死得这么积极、洒脱、任性的,当下也是佩服,给了厚棺木,派人好好给葬了。他哪里知道,这叶三辰是见完不成何奂交给他的任务,心灰意冷不想再回去忍受噬心之痛,顾不得被控制的一家老小,索性死了一了百了。
趁着叶家军大败,赵熙领兵一鼓作气,打进晋国东北残余势力。叶家军虽说节节败退,却忙中偷闲,推何奂为皇帝,成立了齐国。气得司徒登云大骂,好你个何贼,不过是从山里捡来的野孩子,我父皇信你宠你,送你学巫,请你当国师。你竟然反咬我大晋一口,趁国难而起,也要分一杯羹,恶狼何奂,不除枉为人子!
司徒登云写了檄文声讨,从何奂当年式微,写到司徒楽如何细致照顾,字字泣血。不过并没有什么用,何奂我行我素,视而不见。
自东汉垮了以后,整个华夏大陆一直小纷争不断,何奂的称帝让周围蠢蠢欲动的国家都红了眼——好嘛,我们还只敢称大王呢,你一个小小齐鲁之地,竟然要当皇帝,要统领我们?整个华夏大陆就此乱了起来了,硝烟不断。高丽、勿吉、北邙、齐、南晋、越、南楚,没有一块安宁之地,有能力的扩张领土,没能力的内部斗争,叔叔杀侄子,儿子弑父亲,手握重兵的大臣揭竿而起,一片硝烟。
百姓更加民不聊生,十室九空。北邙军一路南下,霍水仙见到战乱中的人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这些人这辈子就没吃饱过饭,从前有繁重的赋税,现在天下彻底乱了,没了壮劳力耕种,没了相对平静的生活,更加苛刻的赋税,即使如此,人们还是想要活下去。霍水仙想要早一点结束这种状态。唯有更凶狠的杀戮。你要去同情一部分人,就必须放弃另一部分人。
霍水仙带领的北邙军在敌军口中成了闻风丧胆的虎狼之师,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乃至何奂知道是赵熙攻击他的新国都之时,还松了口气。他有些后悔,为什么要称帝了。
何奂坐在被送往北邙国都的囚车里,双目无神地看着前面的牛,牛尾巴一摇一摆的,像是一巴掌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旁边的女人,他的皇后,挪过来,她的声音柔弱得让人心碎:“奂郎,你在想什么?”
何奂在想什么?他在想,如果不是逐月,他是不是不会想要称帝?因为她是逐月啊,她是大晋娇生惯养的公主,她是原本的越国王后,她是华夏第一美人,被朕抢了回来,若不称帝,岂不是委屈了她?何奂把逐月爱到了心坎里面,又恨之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