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靠近,看清游魂的脸后,她昏沉的脑袋顿时清晰过来。
是萧璟棠!
居然是萧璟棠!
他身上还披麻戴孝,与她的狼狈相比,也好不到哪儿去,全身都湿透,身上也被污水染脏,应是跌了不少跤。
曾经意气风发、俊朗沉稳的男子,此刻失魂落魄,像游魂一样游走在这街头。
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看着那令人动容的背影,想起那日他说的话,即使再想上前安慰几句,也不能。
所以,最后,她选择转身,如他所说的那样。
萧璟棠与风挽裳从此陌路,见面不相识。
她继续往前走,可是,前面的路,好像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黑暗。
咚!
有什么东西摔下了。
不,是她倒下了,原来,不是路越来越黑暗,而是她已经阖上了双眼。
身后,没走多远的游魂停下脚步,愣了好一会儿,才回头看去,看到倒在冷雨夜里的女子,又犹豫了一会儿,才转身,走向她……
※
刀光剑影早已落幕,满天都追缉的厂卫、缉异卫最终只能无功而返。
寂静阴冷的深夜,一个黑影踏着极俊的轻功飞檐走壁,落在玄武街深巷的一座平凡雅院里。
院子里做普通百姓打扮的护卫瞧见那张白色面具,立即放下武器,躬身恭迎。
顾玦摘下面具,箭步如飞走向唯一一间灯火通明的屋子。
抓不到人,又回东厂善后一个多时辰后,做足了戏,才敢过来。
他直接推门而入,随后到来的万千绝立即把门关上。
坐在床前的沈离醉看到他,目光有些担忧地在他身上巡视了一遍,看有无伤口。
顾玦的目光直接看向躺在床上,面如纸白的女子,“她如何?”
“不好。”沈离醉担忧的目光落回女子身上,“还好我不放心她,跟在后面,只是等我赶到的时候,她……”
凤眸凌厉地看向他,浓眉高高蹙起。
沈离醉轻叹,捏了捏被子,起身,面色沉重地面对他,“你我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顾玦瞳孔缩紧,扭头又看向床上的女子,半响,才问,“你赶到的时候,她如何?”
“捂着心口,拼命喘气,却还想去……”沈离醉欲言又止。
“杀我是吗?”顾玦淡淡接话。
“……”沈离醉沉默,半响,忍不住问出困了他一整夜的疑惑,“她折回,是想去给那家子磕一个头,谢太傅一家当年的养育之恩。”
是的,养育。
当年,太傅大人和太傅夫人入宫参加宫宴,不巧,遇见当年尚在襁褓里、被误以为断气惨遭丢掉的子冉,是太傅夫人察觉孩子还在动,并用身子捂暖已经冻僵的婴儿,喂她喝自己的奶。
当时的太傅夫人才产下麟儿不久,还在喂奶期,于是便请太后恩准带回去照顾,太后恩准了,却在孩子五岁时,又派人来要回孩子。
此后,再无孩子的半点消息。
子冉之所以知晓,一半是因为她记忆里还牢牢记得‘太傅’两个字,其余的,则是她自己查出来的,可是,怕连累太傅一家,始终不曾相认过,只当没认识过这家人,但心里,却一直念着。
却没想到,今夜,让她亲眼看到那一家人被杀。
“你不该让她折回!”顾玦冷眸如刃看向他,沉声如冰,带着隐隐的怒火。
“若知晓事情会这样发展,我不会。”沈离醉平心静气地面对他的斥责。
他后悔了,真的后悔,倘若没让她回来,她也不会看到那足以夺走她呼吸的一幕。
就在两个男人僵直的时候,床上的女子转醒过来,但是,待她看清站在屋里的人后,整个人
陷入一种疯狂般。
“你这个杀人凶手,你来做什么!”
捞起枕头砸过去,她整个人先是害怕地往床里缩,而后又满眼仇恨地瞪向他,朝他扑过去,“杀人凶手!我要杀了你!”
沈离醉和旁边的皎月眼疾手快地拉住她,将她按回床上。
门外的万千绝听到,也赶忙开门进来保护主子。
顾玦只是站在那里,冷眼旁观似的,看着这一切。
太熟悉,所以已经麻木。
然后,看到被按在床上,呼吸困难、痛得皱眉、额上冒汗的女子,他冰凝般的脸有些变色。
在看到沈离醉无奈的目光后,一刻也没有停留地转身走出去。
门关上,屋里,马上就安静了。
他走到那棵烽火树下,高大挺拔的烽火树上还没长出叶子就已经开满红色的大花朵,远远看去,就像干柴上燃起了烈焰,而他的心,始终冰冷着。
忽然,他想起一件事,脸色丕变,朝屋里喊,“皎月!”
一听到他的声音,屋里又传来女子激动的叫喊,“滚!你给我滚!杀人凶手!”
很快,皎月开门出来,低头碎步来到他面前,“爷有何吩咐?”
“夫人可在府里?”向来不疾不徐、不冷不淡的语气中,透着着急,凤眸也是焦灼不已。
皎月错愕地抬头,“夫人让奴婢带着子冉姑娘先走。”
顾玦心如雷窒。
是那个身影……
他转身,疾步而去,只撂下话,“好好照顾她!”
“爷,奴婢请求去寻夫人!”皎月跪地请求,夫人是她弄丢的。
她以为有爷在,夫人不会有事的。
然而,回应她的是却是从未停顿的脚步,万千绝对她微微摇头,以眼神安抚她冷静留下。
……
这个夜,好像特别的漫长。
绵绵细雨还在下着。
缉异司,几乎所有厂卫都到了,将整个缉异卫围得水泄不通,个个手中举着的火把,亮如白昼。
缉异司里,一向优雅从容的九千岁动手揍起人来是毫不含糊。一掌接一掌,一脚接一脚,最后干脆将人踩在脚下,“说,她在哪?”
“九千岁看不住自己的女人,缉异司就该知道吗?下官可不记得九千岁何时拜托缉异司帮忙看着了。”钟子骞不惧地挑衅道。
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嘲笑,顾玦冷笑,“有没有人告诉过你,知道本督的事越多死得就越快?”
“九千岁要杀下官吗?因为下官不知九千岁的女人的下落?”钟子骞嗤笑,吐出一口血腥沫子。
“本督有一千个理由杀你。”他从万千绝手里抽出刀,试玩似的,以剑尖去寻他的心脏位置,然而,剑尖抵上的却是坚硬的金属。
是一枚上刻有‘指挥使’三个字的令牌。
钟子骞得意地咧嘴,嘲弄地说,“缉异卫指挥使钟子骞见过千岁爷。”
“你倒是爬得快!”顾玦冷笑,指掌一震,剑尖继续往下压,强大的内力隔着金牌直逼而入。
如此,时间一久,足以震断心脉。
在钟子骞再也得意不起来,面露惊恐的时候,他像是玩够了,松手,剑随手一掷,串了好几个缉异卫的帽子,钉在柱子上。
“千绝,留下人逐个逼问。”顾玦转身离开,忽然又停下来扫了眼四周,邪佞地勾唇,“这里……看来需要重新修整。”
“是!”
万千绝拱手,而后摆手让人拆屋子的拆屋子,逼供的逼供。
钟子骞在手下的搀扶下站起来,略显狼狈,“九千岁,缉异司你凭什么说拆就拆!”
走出大堂外的身影,停下脚步,侧首,勾出冷血妖孽的笑,“爷拆间屋子还需要理由吗?”
“……”钟子骞气结。知道这阉人猖狂,却没想到会猖狂到这种地步。
顾玦箭步往
外走,脸上的笑瞬间消失,只剩一片骇人的冷意。
就在他撩袍要踏出缉异司大门时,身后传来声音——
“千岁爷,小的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