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军队如今有超过四十万之众,名义上是严末为主帅,可军中统领如今都知道,真正做主的是祈王殿下,连严将军都是唯祈王殿下马首是瞻。
军中一些资历老的统领,原本还对此有所疑虑,但两年下来,大家已经很服这位祈王殿下了。
军中拼的不就是身手、谋略两项,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若是两样都比不过别人,那你只能心甘情愿服从别人。去年,景元帝又给祈王殿下赐下了代天子行事的御令金牌,更奠定了赵琰的地位。
迦洛城被攻下后,军中将士因对草原人积恨已久,进城之后难免也抢夺了一番。其中一个名叫高守志的统领还纵容手下掳了不少异族妇人来,自己留了一个最漂亮的,其他的给手下的士兵分了。连日打仗的士兵们连一点女人味儿都闻不到的,这会儿自然是饿狼扑食一般,颇为粗暴,结果就有两个妇人被□□至死。
赵琰知道此事后十分震怒,当即撤了高守志的职,将所有涉嫌对迦洛城百姓欺辱压迫的将领士兵们都统统怒斥一遍,如今高守志及其下面的士兵都还跪在大帐外头等候发落呢。
也难怪祈王殿下会怒,他先前和格罗王阵前对话时,就说过既然为人就不应行畜生之行径,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应该得到军队的保护,而不是欺辱。
当然,了解祈王个性的严渭就知道,赵琰怒的不是他们行事不当,而是不知掩饰自己的行事不当。他们大齐现在本就是侵占别人家的领土,作为礼仪之邦,怎么也得给自己留块遮羞布才是。
大帐外头跪了一地的大官小官,一个个俯首叩头大气不敢出,见众将士出了大帐,其中一个满脸络腮胡的跑上前去打听道:“严小将军!祈王殿下他……”
“高大人你还是先跪着吧!”严渭淡淡道,“殿下的气儿还大着呢!”
另一个略显沉稳老练些的将领对高守志好心言到:“现今殿下正在气头上,高大人暂时还是别进去了。”
高守志不停摸着冷汗,连连点头称是。
待到众将领走后,高守志转头对着脚下众士兵训到:“听到没有?殿下气还没消呢!让你们谨慎一点,怎么就是不听?如今闹出人命,全军人都知道了,一个个都是猪脑子!”
跪在前排的一个高瘦士兵的抬起来头,委屈道:“高统领,谁知道祈王殿下规矩这样严格啊。而且在迦洛城烧杀掳掠的也不止咱们,咱们就是多抢了几个娘儿们,怎么就光拿咱们开刀?”
话音刚落,其他人也纷纷抬起头也小声抱怨。
“你们还叫屈?我上哪儿叫去?统统给我跪好了!”
高守志一声令下,众人再不敢抬头,老老实实跪着。
高守志看了一眼烛火微芒的大帐,认命地叹口气,在原地跪了下来。
帐内男子,已经褪去了冰冷厚重的盔甲,身着雪色普通的单衣,修长身形半倚在榻上,手中是一只精致的檀木盒子,盒内是一只琉璃罩,罩中一只雪青色绣水仙花的荷包,边角有些磨损了,有一处线头甚至绽开了。
这是他的阿凝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如果不包括那碗长寿面的话。
开始他一直如她所言,带在身上。他时不时总要拿出来看,在手中抚弄久了,便很容易破旧。他便命人寻来了这个琉璃罩子,把荷包罩在里面,好好护着。
虽然知道,不管怎么做,都无法代替她在他身边。
他有多想她,每夜的蚀骨思念,几乎把他折磨疯。他写了那么多信给她,可那个丫头,却狠心一封也不回给他。她生来就很会折磨他,他如今只能生受着。
他时常想着,等把她娶回府,定要就此事好好罚一罚她,叫她怕了他才行,不然他永远都是被她藐视的份儿。
两年,他已经两年没见过她一面。虽然只两年,可于他,却仿佛过了漫长的几个世纪。他想,不知道,两年后的阿凝,怎么样了……可以想象,她一定生得更漂亮了,十六岁,该是到了勾人心魄的年纪。
外面朔风呼啸,案几上的烛火剧烈摇曳着。
如今的上京城,已是又一个柳色纷纷的春季了吧?可这座极北的迦洛城,却还是寒冷的冬天,冷入心骨,冻彻心肺。
他望着盒子里静静躺着的荷包,只有这个小东西能给他带来温暖。
肩胛处又在隐隐作痛。他放下盒子,伸手摁住。塞外风沙走石,朔风凛冽,羌笛呜咽,月冷天寒,两年来,他历过大小战役无数,杀伐争斗,血雨腥风,肩胛处曾被射伤,尽管治愈了可天气寒冷之时仍然酸痛。
外人只道他天生谋略过人,如今又得皇上看重,条件简直得天独厚,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这次西北战役上,他下手都多急、多狠。为了能早日班师回朝,他有好些日子都不眠不休地等情报、想对策。
好在,迦洛城已经攻下,回京的日子应该快了。
这次出征是无可避免的,他要想真正意义上掌控朝堂,就必须在军中建立自己的威望。只有这样,后面的路才会平顺,他的阿凝才能在他身边足够安全、欢乐无忧。
事实上,这两年风沙走砾、寒光铁衣的日子,也让他改变了不少。他曾经教育阿凝说,人是在不断经历中成长的,他自己也是这样。
赵琰忽然想起来帐外还跪了一地的将领士兵。
“来人!”低沉略显疲惫的嗓音响起,帐外候着的陈匀应声而入。
“把高守志叫进来。”
“是!”
早已跪的腿脚发麻的高守志低头敛首地进了帐子,然后又“噗通”一声跪倒。
“请殿下恕罪!”
“恕罪?”坐在案后木椅上的赵琰脸色沉凝,目光如炬,盯着下首的人,开口道,“请我恕罪,不若请那些因你而惨死的无辜百姓们恕罪。”
他的声音不大,可字字掷地有声,在军中练就的冷硬冰寒,让这话语不怒自威,强大的气场震得潘守志又是面色发白,冷汗涔涔。
“是!殿下说的是!”
“是?你倒是说说,到底哪一点是了?”
赵琰起身,踱步到潘守志近前。那人头也不敢抬,只看到一双黑色的皂靴,沉稳地停在了自己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