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京迟疑着挠挠头:“你是在说我笨?”
苏溯又笑了,两个浅浅的酒窝中仿佛都带着无奈,苦笑着瞥了他一眼,缓步朝楼下走去。
苏京尾随在她身后,不断发问:“你是不是在说我笨?我哪里笨了?”
苏溯头也不回,勉强笑了笑:“没有,不是在说你,你一点都不笨。”
东湖是个大湖。
越大的湖通常也越冷清,现在日正当空,湖心只有一叶扁舟,舟上还坐着有一个蓑衣老叟,他手握鱼竿一动不动,看起来却不像在钓鱼,而像是在睡觉。
七尺长的鱼竿在他手里居然连抖也不抖一下,看来这人钓鱼的本事不怎么样,手上功夫练得倒是很好。
突然间,一条人影自湖面上掠过来,双手蓦地一震,他的人立刻拔地而起,飘然落地时就已踩在孤舟一端。
他自顾自坐下,还未来得及说话,却听见那老叟忽然撂下鱼竿,叹了口气:“我的易容术很差吗?”
应乘风笑着摇摇头:“要论易容术高低,你司空妙绝对能排进江湖前三。”
这老叟正是司空妙,正是那个跑得过他却打不过他的人,同样是他为数不多能真正称得上朋友的人。
司空妙又叹了口气:“那为什么你每次都能认出我。”
应乘风眨眨眼睛:“因为你身上的狐臊味太浓了。”
司空妙低下头嗅了嗅,好像真的也想闻闻看,自己身上是不是真的有狐臊味。
应乘风又笑了笑:“老狐狸身上的狐臊味自己当然闻不到的。”
司空妙瞥着他:“也只有小王八能闻的到。”
两人对视一眼,忽然放声大笑,孤舟轻轻摇摆,湖面激起一圈圈涟漪。
待笑声减缓,应乘风又问他:“你几时来的越国?”
司空妙:“三天前。”
应乘风:“你这次来越国,准备偷点什么?”
司空妙顿了顿:“你知道的,我这人从来不骗朋友。”
应乘风笑道:“也许吧?”
司空妙瞪了他一眼:“江湖上已有不少人都知道,那件东西在你身上。”
应乘风:“确实在我身上。”
这几天来被他敲晕扔在路边的人,粗算起来也有百来号人,其中不乏名门世家的弟子。
司空妙摊开手看着他,不说话了。
应乘风:“你要偷的就是这东西?”
司空妙:“不错。”
应乘风摇了摇头:“这东西我不能给你。”
司空妙显得有些迟疑:“就不能通融一下?你知道我这人从来不偷朋友的东西。”
应乘风:“因为我答应别人了,你也知道我只要答应别人,就一定会做到的。”
司空妙:“你答应了谁?”
应乘风:“不能说。”
司空妙:“你为什么要答应他?”
应乘风叹了口气:“因为我欠了他的人情。”
司空妙也叹了口气:“巧了。”
应乘风:“你也答应了别人?”
司空妙点点头。
应乘风:“这人也不能说?”
司空妙点头不停。
应乘风接着问:“莫非,你也欠了人家的人情?”
司空妙不点头了,苦笑一声:“天大的人情。”
这世上最难还清的,岂非就是人情?
应乘风忽然说不出话来,这道理他当然明白,因为他也欠了别人天大的人情。
水波荡漾,倒映着满天斜阳,远方湖畔是一片成排的柳树,更远处有炊烟升起,放眼望去犹如一副展开的画卷。
他望着远处炊烟,似乎在想些心事,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又问道:“没有商量的余地?”
司空妙:“绝没有!”
应乘风:“所以你非偷不可?”
司空妙:“非偷不可!”
他语气忽转,眨了眨眼睛,又笑道:“我们不妨来打个赌吧?”
应乘风:“怎么个赌法?”
司空妙指着岸边一艘晃晃悠悠的小船:“来的时候,我在那条船上藏了一只烧鸡,还有两壶好酒。”
应乘风:“倒也是你的作风。”
司空妙:“从这开始,谁先跑过去把酒喝完就算谁赢,如何?”
应乘风笑道:“轻功我比不过你,喝酒你比不过我,万一打平了呢?”
司空妙神秘一笑,眸中透露着阴谋的气息:“不试试你怎么知道?”
应乘风笑得更神秘:“你可不要反悔。”
司空妙还在笑着,从怀里掏出一枚铜板:“铜板落水便开始?”
应乘风:“好!”
他的人已站了起来,膝盖微曲,全身肌肉紧绷着,凝视着远处一艘小船,宛若一头正在发动突袭的猎豹。
铜板抛得很高,落得很快。
“噗通”一声轻响,铜板落入水中很快已看不见,紧接着是“砰”的一声巨响,那艘木舟竟从中间裂开,随即碎成无数木板漂浮在水面。
就在木舟断裂的同时,两条人形残影箭一般自木舟两端蹿出,足尖在湖面轻点激起圈圈波纹,他们的人已飞掠出五丈外。
江湖上轻功最好的两个人,居然就在这里比试轻功,只可惜并没有人在此驻足观看,倒也不失为一种遗憾。
两道人影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左前方是应乘风,号称轻功天下第一的司空妙竟落在他身后!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司空妙展动身形时已比他迟了一步,只这一步的距离,他始终无法追上。
纵使施展浑身解数,距离也仅仅拉进了微乎其微的距离,若是终点远些还好说,这仅在岸边的终点司空妙绝不可能追上。
司空妙心中不禁有些骇然,没想到几月不见,应乘风的轻功竟又精进了几分,又想到应乘风这几月的暗自努力,他暗自下定决心,这些天一定要在越国多偷些东西才行。
其实应乘风这几月并没有刻意修炼轻功,而是因为他被人追杀了好几个月,像他这种隐匿易容功夫不怎么样的人,被人追杀了这么久,轻功想不好起来都不行。
翠绿的湖水飞一般从他们脚底退了出去,岸边小船很快已近在咫尺,紧接着船舱内部展现在二人面前。
没有烧鸡,没有美酒。
只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子正抓着鸡翅膀狂啃,鸡骨头散落一地,酒壶倒在船舱角落,酒早已流光,从外面看进来船舱内凌乱且狼狈。
司空妙怔怔看着,忽然道:“唐突了烧鸡,糟蹋了美酒。”
那孩子似乎是感觉到有人来了,立刻将鸡翅膀大口吃完,擦抹干净,这才看向他们二人,轻轻点头:“烧鸡和酒都不错,我很满意。”
看他年纪不大,说话倒很威风。
应乘风大步跨进船舱:“你很满意?”
孩子板着脸:“我虽然吃了你们的东西,但你们也用不着跟我攀关系,去李府报我的名号便能领到打赏。”
司空妙跟着进了船舱:“所以呢?”
孩子抱拳欠身:“所以就此别过!”
应乘风:“你这就想走?”
孩子皱了皱眉:“凭我的身份,莫非你们还敢留?”
应乘风看了看司空妙,接着又看向那孩子:“小子你会不会游水?”
孩子:“会又怎样?”
他翻了翻白眼,已准备开溜。
司空妙笑了。
应乘风也笑了。
两人忽然同时出手,一个人抱胸,一个人抱腿,两人同时一声大喝!
“去吃水吧,小子!”
然后孩子就飞了出去,就像是飞鱼般在湖面掠出三丈,“噗通”一声落入水中,浮上来时还在咳嗽不已,显然是吃了不少的湖水。
应乘风:“小时候我家里人经常带我这么玩,很刺激的。”
司空妙微笑着点点头:“不错不错,我小时候经常在湖边看着他被家里人扔进湖里。”
孩子一边踩水,一边怒吼:“你们俩等着,我回去叫我大哥来收拾你们!”
话刚说完,扭头便朝着另一处岸边游去,边游还边喊着“我大哥是武林高手”“一只手就能干掉你们俩”之类的话语。
应乘风微笑挥手告别。
“轻功算你赢,可是这酒已经被那小子喝完了。”
司空妙说得很平淡,仿佛在叙述一件非常普通的事情,方才自己最拿手的轻功败在应乘风脚下,他好像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应乘风:“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喝酒的地方,跟着我走就行了。”
司空妙笑了笑:“我只希望你别找一家能用水代酒的熟人店。”
应乘风也笑了笑:“我也只希望你别在酒里给我下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