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机立断一口回绝。
没料到自己把暗示的话说得这么明白,却被毫不客气的推拒,方婶呆若木鸡了。
但姨婆容不得卫戗如此造次,而她老人家又有许多办法拿捏住她,加上卫源用他清亮的童稚嗓音,一口一声“二姐姐”的叫着,于是没奈何的卫戗将玉佩交给裴让,拜托他全权负责。
接到那块价值不菲,上刻“瑄”字的玉佩,再听她将具体的行动计划说出来,换作旁人,最起码也要问上一句——这玉佩是怎么回事?但裴让什么都没说,点头表示明白,收好玉佩转身就走。
按理说,此次行动的随行人员都是真正的仁人志士,虽然现在他们还都默默无闻,但在卫戗的记忆中,这些人全都因坚守至诚至善的信念,为此甚至不惜放弃生命而名扬四海,正所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因司马润搅局,很多事情偏离原本轨迹,但这部分人的本性应该不会变,知人知面又知心——这就是她的优势。
所以这个事是十拿九稳的,纵有一成偏差,也是王瑄那小子突然反悔赖账,但看着裴让逐渐走远,卫戗感觉自己的心莫名吊起来,到底忍不住开口:“哥哥——”
裴让驻足转头:“嗯?”
卫戗殷殷叮嘱:“万事小心。”
裴让抿嘴一笑:“嗯。”顷刻间,灿若星花。
卫戗目送裴让走出院门,又在原地站了许久,才回转西院。
彼时芽珈和卫源双双趴在石桌上,头挨着头,摆弄着裴让送她的孔明锁。
看到这一幕,卫戗慢慢停下脚步,抱臂环胸倚向近旁大树,忍不住去想:彼世,在琅琊王府里那处与世隔绝的院落中,是不是常能看到这样的画面——永远长不大的芽珈和日渐懂事的诺儿,偎依在一起研究着孩童们喜欢的小玩意……
不过卫戗并没有走神太久,因为总往门口看的卫源已经发现她,丢下孔明锁哒哒跑过来,扬起笑脸脆声道:“二姐姐。”
卫戗扯扯嘴角,抬手摸摸他发顶,柔声道:“会拼了么?”
卫源鼓起腮帮子皱起小眉头:“我比三姐姐小多了,她都玩不好……”
虽然芽珈的心智停留在了孩童时期,但她在某些方面的大才,是把桓昱和王瑄捆在一起都没办法匹敌的;可卫源他却是天生驽钝,就算成年也不会有多大进步。
等方婶和姨婆先后离开,卫源看看还在那里摆弄孔明锁的芽珈:“二姐姐,我告诉你个秘密哦。”
“什么?”
卫源将卫戗拉低一些,趴在她耳朵边,小声告诉她:“我其实并不想当卫青那样的万户侯。”
卫戗挑挑眉:“那你想当什么?”
“呃,我还没想好,总之不要当什么万户侯就好了。”
卫戗眨眨眼:“这样啊……”
卫源重重点头:“这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你不要告诉娘和大姐姐哦!”
“为什么呢?”
卫源愤愤道:“给她们知道,肯定又要说我没出息了。”
“嗯,我不说。”
卫源嘻嘻的笑:“果真就像父亲说的那样,做了南公弟子的二姐姐,和娘还有大姐姐是不同的。”
卫戗一愣:她爹会和卫源说这种话?
于是在原定的“大喜之日”上午,卫戗陪着妹妹和弟弟,盯着从别处扛来的木雕日晷,不快不慢的度过。
最近在抓鸟那件事上遭遇大挫折的噬渡,终于在传递消息这方面找回自信心,狗洞钻得那个溜,都快赶上当初的桓昱了,它不停往返于内外院之间,终于在午饭后叼回一只陌生的旧布囊。
卫戗解开一看,里面装着的旧布条上龙飞凤舞的笔迹也是她没见过的,不过内容值得欣喜,说从王家取出的一箱珠宝外加一箱黄金已押回他们暂住的小院。
尽管心存疑虑,但卫戗还是写上一张感激的字条装进旧布囊让噬渡送回去。
傍晚,噬渡又叼回一只锦囊,这次是裴让的,里面还有几枚光滑圆润的小石头,在卫戗给他准备的一沓布条中,有一条被写上了字,笔迹却还是之前那人的:郎君,裴让可能出了点事,我等现正在卫府西角门外恭候,望见面详谈。
看罢,卫戗只觉心里咯噔一声,哪还坐得住,豁然起身就往屋里走。
坐她旁边的卫源迟疑道:“二姐姐?”
卫戗没有停留,边走边说:“阿源乖,你和三姐姐玩,二姐姐有点事,必须马上出去一趟。”
快步走到门口,猛地推开门,发出砰地一声响,惊得屋里姨婆弹跳起来:“戗歌?”
“姨婆,我现在有点急事必须马上赶出去,有什么话我们回头再说!”卫戗边说边钻进卧房,动作麻利的掀开箱盖翻出剑匣,掏出龙渊剑将剑匣丢在一边,顺手抓起箱底的锦囊,顾不上将箱子恢复原样,套上男装提剑出门。
姨婆看卫戗神色,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可几次张嘴都没能发出声音,最后在卫戗走出房门后,才说了一句:“你小心点!”
卫戗回头,勉力一笑:“没事的。”
但她将将走到院门口,却又被方婶给堵住了。
方婶也不看卫戗是什么表情,只管一个劲的絮叨:“二女郎,大女郎从昨天晚上就没吃饭,这会儿又难过上了,哭得那个可怜人呦,瑞珠姐劝了好久也没劝住,要不你就过去瞅一眼吧,她之前就一直想和你聊聊,但主母没同意,可让她一直这样,非闹出毛病不可……”
不等她说完,卫戗就抬起提剑的手将她扒拉到一边:“饿个三两天死不了人的,我现在还有正经事要忙,别挡道!”
方婶还想继续游说,但看见卫戗手中的剑也便噤声了,在卫戗去往马厩时,方婶快跑回去搬救兵,因远近的便宜,脸上包着药布的瑞珠带着七八个仆妇拦截住卫戗。
受到教训的瑞珠再见卫戗,自是点头哈腰极尽谄媚:“二女郎,再怎么说,您和大女郎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姐妹啊,她遭了这么大的罪,您好歹也去看一眼,说几句姐妹间的体己话呀!”
心烦意乱的卫戗毫不留情顶回去:“既然敢赌,就该做好输的准备,自己闯出的祸就该自己担着,岂能指望别人为自己的过错负责?”
瑞珠被卫戗呛得面红耳赤,换作之前肯定要端出架势教育她几句,但今时不同往日,只能赔笑呐呐道:“二女郎说的极是,极是……”又道:“二女郎这是打算出府么,您想要什么,只管吩咐一声便是,实在用不着亲自去跑!”
骑在马上的卫戗居高临下冷然道:“让开!”
瑞珠的腰身躬得更厉害:“二女郎,您要是实在不想见大女郎,那就不去,可这么关键的时期,您是万万不能出府的,一旦被王家那边知道了……”人多嘴杂,她只能点到为止。
但卫戗这次连话都不说了,直接驱马硬闯。
瑞珠等人见卫戗是来真格的,仓皇躲闪,你推我我撞你,最后摔作一团,“哎呦”,“妈呀”不绝于耳。
卫戗头也不回,就在院子里纵马狂奔,一路通畅的来到西角门外,见到候在门外的几人和裴让的马,却不见裴让他人。
给她写字条的那青年名唤祖剔,曾被举为孝廉却没有应命,他的好友极是不解,他笑而答曰:良禽择木而栖!
卫戗翻身下马,也顾不上客套,单刀直入:“我哥哥他人呢?”
祖剔眉头紧锁,直言不讳:“不见了!”
卫戗的脸刷的一下血色尽失:“怎么会不见的,难道你们出了王家又去了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