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生站在靠近结界的地方,心中十分惊讶。他能想到遭受这种酷刑时怨灵的表情,那必然是痛苦和怨毒的,但在年年脸上,只有最初的疼痛,而细看她的眼睛会发现,那双眼睛中是满足和大彻大悟的恬淡。怨灵怎么会流露出这样安详的表情呢?一定是自己看错了吧,他朝瑿月看过去,发现后者的眼中也有着微微迷茫。
瑿月此时很奇怪,他觉得自己置身在热浪中,虽然没有结界中的温度高,但也让他感觉到不适,他盯着结界中的身影,觉得心浮气躁,目光开始在众人之间游移,无意间看到了云裳仙子。此刻云裳仙子倚靠在一张榻上,那张高贵精致的脸上浮现着冷笑,眼里满是刻薄。不知为什么,这样瑿月的心中升起满满的厌恶。他振开双袖,飞身而起,横在无殇和年年面前,眼底一片寒霜。
“无殇上仙好法术,但此时当务之急该是如何处死怨灵,而不是让我们在这里看无殇上仙的精彩表演吧。”
无殇的仙法被截断,火焰不再升腾,年年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随即脑袋耷拉下去。
无殇的眼中有一闪而过的焦急。他没有收回手,只是冷冷的对瑿月吐出了两个字:“让开。”
瑿月眼中的危险也渐渐浓郁,他戏谑的笑了笑,“上仙真是杀伐果断,敢问上仙是否与这怨灵有私人恩怨,否则以上仙如此秉持仁慈公正的性情,怎会对怨灵处以如此极刑呢?瑿月认为,即便真有私人恩怨,怨灵都已被抓,便应当引天火天雷处置,不应当任由上仙如此泄愤。”
“瑿月,”云裳仙子轻喝一声,她从榻上缓缓起身,优雅的开口,“上仙如此做必然有上仙的道理,我等既然选择相信上仙的为人和他的修为,便应当相信唯有他能够将怨灵摧毁不是么?”她又转向无殇,“况且怨灵本是怨念汇聚,象征万象之恶,必定坏事做尽,上仙当然是想借此小惩以戒,必然不会心慈手软的对么?”她得意的扬了扬眉,娉娉袅袅的走了回去,悠闲的晃着茶杯。
年年这时候有些转醒,瑿月还欲再说什么,无殇的长眉皱了皱眉,中指一弹,一道气流随即划出,直接将瑿月顶着推了出去,刚好到他方才站着的位置。
无殇也不看他,右手掌心一阵,砂砾、风暴、火焰、冰箭、长枪在同一时刻出现,冲向结界,五行的每种元素都在结界中找到最完美的位置,切割着年年的躯体,渐渐的,众人的视线中已经看不到年年的存在,只留下一个模糊的人影。
谙音他们焦急的趴在结界外,捶打着坚硬的结界,一次又一次想要冲破结界。从口形上看他们大声的喊着“师父”和“年年”,但结界内的二人,一个充耳不闻,一个根本听不到。
无殇仰头望天,沉默着。他的手中此时已经没有武器,但他知道这还没有结束,空气中传来的花香越来越稀薄,这意味着年年的身体已经大幅度受损,失血过多,无殇这时候回过神来。
他大踏步向前走去,每一步都极致优雅,带着神秘的,让人期盼的脚步声,年年从朦胧中听到那久违的脚步声,忍不住张开眼向前看了看,但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她最后扯了扯嘴角。
无殇的右手破开虚空,从那里抽出一把长剑,青色的剑身上雕刻着繁复古雅的花纹,剑锋闪着银光,带着磅礴的剑气,搅动起周遭的气流。亦殁!相传这把剑是上古神族之物,川山仙主代代相传,在众人都拿上古凶兽无可奈何的时候,忘尘上仙曾用它重创了绿孳,使局势逆转。亦殁是仅仅死亡的意思,象征了上古神族对于死即是生的理解。亦殁一出,便只有死亡,它锋芒可以轻描淡写的结束一个生命。无殇面无表情的提剑上前,抬手将长剑送入结界,没有抵抗或者惨叫,所有人都静静的,看着无殇拔出剑,剑身上鲜红的血沿着亦殁身上的花纹流淌,不一会儿便渗入其中。结界破碎,五行间的关系也失衡,高温蒸发出大量蒸汽,混着微风和幽香,大概没有人会想到这里刚经历了一场杀戮。
无殇从袖中抽出一块白布轻轻擦拭亦殁剑身,良久后,才缓缓抬头,对着众仙拱了拱手:“如今怨灵已魂飞魄散不得转生,川山危机已解,仙界诸位不必担忧。如今川山零乱破败不便招待,还请见谅,诸位请回。”话音刚落,巨大的结界应声而裂。
众仙人有的惊魂未定,有的遗憾而归,有的心情舒畅,大家各怀心事最后和无殇简单应酬几句便纷纷告辞了,但多数门派都表示了今日来此是被逼的,都是受了某人蛊惑等等。显然,无殇以强硬果断的行动让所有人恢复了对川山的看法。
风羽飏一个趔趄,揉着腰连声抱怨。谙音遥望无殇,和煜夜对视一眼齐齐走过去,向无殇说明情况。但无殇似乎没有听进去,在他不远处还站着一个人,那人是瑿月,就现在年年刚才的位置之前,愣愣的发呆。
无殇走过去,瑿月立刻恢复了一贯的神情,“上仙可是嫌我怎的还不走,耽误你们师徒谈正事?”
“如今怨灵本体已毁,怨气已消,你若还对怨念之力心有希冀,还是趁早打消念头吧。”
瑿月听了一愣,随后哈哈大笑,“上仙在想什么,瑿月只是觉得可惜了那样标致的美人,上仙您可真下得去手!”他的眼中恨意一闪即逝,“亏得她到死都那么相信你!”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瑿月还要回去向家师禀明缘由,告辞。”
一路上,瑿月想到那张挂满泪花的小脸,看了看手臂上还没有消的牙印,默默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