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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深234米,再叙前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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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九记得萧乾说过,当初他领兵北上抗珒,本已布好了全局,只待宋熹向萧家开刀,便会高举“复仇之火”,以复仇为由起兵南下,却也师出有名。

可事情发生时,他却做不了。

他不能放任萧家五百多口死在宋熹的刀下。

他说,他曾以为他不在乎,可结果他却在乎了。

他还说,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了她。

有了她,不仅她成了萧乾的软肋,就连萧府的人,也成了萧乾的软肋。于是,他放弃了到手的一切,甚至临时放弃了汴京的数十万大军,将生命交付在孝道与仁义的面前。

念及此,墨九又抿了抿唇。

“但我始终认为,你回临安,肯定不会甘愿赴死,若宋熹能依言放了萧家,你或许可能真的放弃兵权,离开南荣,可他如果真的要你死,你也不会傻傻的真去死吧?”

“这也是我当初愿意听你话离开的原因。可刑场那一幕,太震撼了,我至今想起还心有余悸。那时候,虽然我依旧存有侥幸,但找不到你,也得不到你半点消息,我慢慢的,心也有些动摇了——甚至开始相信,你已经——去了。”

说到这儿,想到那些煎熬的岁月,她眼睛慢慢湿润。

“阿九——”萧乾心疼的看她,又往完颜修那边望一眼,“别难过。”

嗯一声,墨九咬了咬下唇,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绣花荷包,冲他俏皮的眨了眨眼,“我也有百宝箱——”

那个小小的荷包里,有一撮用红绳缠在一起的头发,被揉成一团,挽得像个小髻子,但发丝黑亮黑亮的,很干净,看得出来,主人很爱惜……

“知道这是哪来的头发吗?”她问。

萧乾视线微垂,几乎没有思考,就回答了她。

“在临安时,你为我绾发,木梳上留的。”

墨九一愕,随即又笑了,“没情趣!你怎么也不猜一猜,问一问?”

“唉!”萧乾喟叹一声,看她把头发塞入荷包,又小心翼翼地放在怀里,紧绷的面孔上,不由自主就露出一抹歉意来。

“临安之事,阿九可曾怪我?”

“怪啊!”墨九答得坦诚,“不是曾经怪,是现在还在怪。只不过九爷大人大量,现在又面临这样的处境,我暂时不和你计较罢了。”

萧乾一怔,伸手过来拉住她的手,带着薄茧的掌心慢慢摩挲着她的手,痒痒的,像挠在她的心尖,却又让她踏实无比,“阿九受苦了。”

墨九翻个白眼,“说这些没用,苦都受过了,我也不在意。但原不原谅你嘛,就得看你今后的表现了——说吧,继续说。入了皇城司狱等死,然后呢?你就真的等死了?”

“当然不会。”

萧乾苦笑一下,声音哑而淡,也慢。

“为了假死,我做了两手准备。当然,要死于众目睽睽之下,只有刑场换人。而这也是一招险棋。我事先遣走声东、击西、走南和闯北,让他们混入押解人犯的禁军里,若临场换人被识破,他们也可接应我——”

想到当日刑场上的“盛况”,墨九目光阴阴的。

“那时,你也没有把握吧?”

她记得很清楚,萧乾与她离别时的决绝。

也就是说,他并非没有做过死亡的准备。

“是。”萧乾目光幽沉,“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天衣无缝的计划。”

“可你还是赌赢了。”墨九半眯着眼,“然而,假死偷生说来容易,当时却难如登天,在那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如何让人替换你?”

那一天临安下着雨,刑场下面人山人海,刑场上齐集了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审刑院的几位主官,禁军更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严防死守,在这样的情况下,怎么能做到以假乱真?

而这个也是墨九午夜梦回时,最惊恐的噩梦。

因为在那样的情况下,根本就没有人能逃得了——

“旁人确实做不到,但有一个人可以做到。”

听着他淡然的声音,墨九一惊,“谁?”

萧乾慢慢偏头,目光略暗,“南荣宰相——苏离痕。”

墨九怔忡一下,微微张嘴,有些不可思议。

那天,犯人押到刑场是卯时,等忙活完,把所有囚人都验完,押上刑台,已经是巳时——

杀五百个人,不同于斩一个人两个人。

数量太过庞大,人乱,也杂。

听说那天的刽子手都得找禁军临时充任——

那个场面确实相当复杂糟乱,在那么长的一段时间里,苏逸如果愿意,确实完全有办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换人。

关键是苏逸为什么肯?

轻抿嘴唇,她没有问。

一双黑眸圆滑滑的,她看着萧乾,等着他的答案。

好一会,萧乾方道:“你以为萧家当权数十年,也准备了二十多年,真就只有那顺一步棋吗?”

墨九惊得心肝儿都颤了,“难道苏逸他……也是?”

萧乾垂下眼眸,“苏逸本不姓苏,而姓陈,全家老小一百多口都死在至化朝,死于谢忱之手,甚至与宋熹的母亲,当今的太后娘娘也脱不了干系……若非萧家及时救出刚出生的孤子苏逸,临夜送往大觉寺,托净空法师养护,便教其识文断字,学武挽弓,他又何来五岁能诗,七岁能猎的临安府神童?又怎会有金銮殿上的独占鳌头,亲点状元?”

一句句听来,墨九完全是震惊的。

太不可思议!

这些人,居然有这么深的渊源。

萧乾默了一瞬,润了润唇,淡声告诉她,“当初艮墓的仕女玉雕,由他上交至化帝,也是我默许的。”

正是有了那个仕女玉雕,苏逸才最终走上了他成为当朝权臣的最后一步。

可这也太复杂了。

墨九脊背上有些汗湿。

人心,怎么可以这么复杂?

萧家确实盘算了太多太多,也计划得太久太久……

如此,他们的结局,也就显得尤其悲壮。

“萧家刻意培养了很多谢家的仇人死敌。那顺,辜二,苏逸,其实都一样,这么做的原因,也就为了有朝一日,可以用得上。”

一桩往事又牵扯到另外一桩往事,墨九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她记得,辜二原名就叫一个“仇”字,辜仇。

当初他手持圣旨入汴京,背弃宋熹救援萧乾的时候,也确实曾经说过,自己是孤身一人,并无牵挂与惧怕。

他身上有什么故事?

与这个苏逸,又有没有关系?

墨九不由脑洞大开,“那苏逸他知道吗?”

“以前不知。”萧乾道:“但我有办法让他知道,并还上这个人情。”

墨九看着萧六郎,久久无言。

权谋之争,真是熬心又熬力。

有一些布局,居然是十几年前,甚至二十几年前就开始的。

说不定,在萧家将萧乾的姨母送往宫中为妃时,就已经在布局了……

他们这些人,宋彻、宋骜、萧乾、那顺、辜二、苏逸……或者还有别的人,都像这间石室中的黑白石墩一样,都曾经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只等风云变幻的时候,上阵杀敌——

然而,世事如棋局局新。

哪里又有料事如神的人?

二人互视着,都察觉到对方目中的凉意。

顿了一瞬,墨九突疑,“那为什么萧家满门被押入狱的时候,不找苏逸这个已经贵为南荣第二号人物的宰相,试图自救?”

萧乾凉笑一笑。

“第一,来不及。第二,萧家还想赌,等我回援。第三,苏逸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说服皇帝,救得下萧家五百多口——”

“所以,苏逸就只帮了你?”

“不。”萧乾目光突凉:“我还没找苏逸,他就找上了我。他为我安排好了一切,包括替我行刑的人,验身的人……所有的事情,他都做得天衣无缝。”

这一瞬的萧乾,面色是平静的。

可墨九从他暗藏的眸色中,却发现了一抹锐冷。

“为什么?是他自己查到身世,前来报恩?”

“他依旧不知。”萧乾每一个字都平淡而沙哑,可墨九却听得一头雾水。

既然不知情,他为什么又要救萧乾?

她当初在临安找过苏逸,在行刑前也见过他不止一次,那个人给了她全盘的拒绝与否认,甚至墨九并没有从苏逸的神态中,察觉出半点要救萧乾的意思——

墨九想不通,古怪地盯着萧乾。

“你不觉得奇怪吗?他为什么要那样做?而且,我以为,这样冒险的换囚之事,就算苏逸来做,也不可能做得这样天衣无缝,不引起别人的半点猜测与怀疑,肯定得有人配合……”

萧乾没有开口,眸光里有薄薄的凉意。

“有一个人,可以让他做,也可以做到——”

有一个人?

在当时的临安,哪个人可以让苏逸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而且,还可以把事情做得这么漂亮?

几乎没多想,墨九的脑子里,就闪出一个人影。

那个男人,在她要宽衣解带,以身相许换取萧乾一命时,冷漠而视,对她说,“墨九,你小瞧我了。”

那个男人,在她骂他绝情,见死不救的时候说,“墨九,我是人,不是神。”

那个男人,他还说,“墨九,我能救的,只有你。”

他冷漠的拒绝了她。

可他最终还是给了她玉扳指,让他去狱中见了萧乾,并给了他绝对的探视自由——

东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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