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支祁冷笑道:“这种话谁不会说?你不过微末道行,圣人反掌之间,可以将你坏去千次万次。我虽然身为混世四猴之一,在圣人眼中也如蝼蚁一般,你让我出去,岂不是教我去送死?”
邓坤正色道:“道友道行高深,岂不闻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凡事皆有一线生机之理?只是这一线生机,须要自身去求,历经千难万阻,方可寻得。如道友一般,不思进步,只求偷生,便是那一线生机就在眼前,也是看不见,摸不着。窃为道友惜之。”
无支祁摇头苦笑,说道:“你纵是说出个天来,也是无用。我推算绝无差错,只要我不出此井,性命可全;只要迈出一步,便是身犯杀劫,断然无生。这是天数,不是人力可以改变的!所谓一线生机,不过是空泛之谈,哪里这么容易寻得?我宁愿相信自己的推算之术,也决不肯把性命押在这虚无缥缈之说上。”
邓坤微笑道:“道友可知,我那两位一同前来的兄弟是何人?”也不等无支祁回答,续道:“与我同来者,皆是和道友同为混世四猴的通臂猿猴与六耳猕猴。那通臂猿猴,本也应在道友口中的第二劫殒落,此时却已脱出杀劫。他既能做到,道友也当能做到。”
无支祁听了,眼睛里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跳起身来,颤声问道:“所言当真?”
邓坤把救袁洪一事略说了一遍,笑道:“道友不信,可和我一道出去,一看便知真假。”
无支祁通晓阴阳,精于命理,怎能不知混世四猴的归所?据他所算,混世四猴生来便是天地异数,不可久存在世。其中通臂猿猴将在封神一战身殒;六耳猕猴将在西游一战身殒;灵明石猴尽管得以全生,却是证了佛果,不复妖身,也等于原本的灵明石猴消散于天地间了;剩下一个赤尻马猴也就是无支祁本人,若想保命,也只能躲在这淮井之内,永世不出。这便是混世四猴的命运,无支祁深信不疑,此刻听说通臂猿猴竟能逃过杀劫,怎能让他不惊。
“天数若是不可逆,通臂猿猴怎能不死?天数若是可逆,我又何必在这井中困顿千年?难道我一直以来所想所为,全是错的么?”
无支祁心中混乱不堪,耳边又响起了邓坤的声音:“道友有大神通,大造化,无奈太过惜命。想那天道三番四次算计妖族,我本心有不忿;不料见了道友,才恍然大悟。妖族若亡,岂是亡于天道?实是亡于自身!道友口口声声说天道,殊不知天道常易,唯汰弱留强方是不易之理。自身若不奋起,何以自立于世?”邓坤厉声喝道:“若是妖族中人都如道友一般,这妖族不亡,尚有何族该亡?”
无支祁心里像是被大铁锤重重撞了一下,眼睛发直,呆立无语,过了半天,突然哈哈哈大笑三声,紧接着大哭三声,泪流满面,又仰天长啸,啸声凄厉,激荡在井底间犹如鬼哭狼嚎,震得邓坤耳膜略感刺痛。好一会,啸声止歇,无支祁对邓坤深施一礼,道:“道兄之言如晨钟暮鼓,无支祁领会了!既是道兄有命,无支祁便舍了这身躯,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看看这天道是否当真不可违逆!”
邓坤连忙伸手扶住无支祁,大笑道:“道友何必如此?以后我与道友便是手足兄弟,无分彼此。前方纵有风高浪急,有我兄弟同心,又有何惧?”无支祁哈哈大笑,豪气顿生。邓坤仰头看向上方井口处,道:“此时先想办法出去在说。”
无支祁道:“这有何难?待我使法力轰开法印,自能出去。”邓坤笑道:“不必,我三弟六耳猕猴候聪便在外间,变化了白雄尊者的模样,演着那国师王,我且传音与他,让他前来放你我出去。”无支祁点头笑道:“如此更好!”
邓坤当下在仙识传音给候聪。候聪装模作样跟着国师王在外殿守候,一方面暗中留意国师王举动,想找机会敲他一个闷棍,却始终忌惮国师王手里的昆吾宝剑,不敢下手;另一方面也竖着耳朵听着井里邓坤的动静。他天生的本事,邓坤与无支祁的对话听得一字不漏,听见无支祁被邓坤说服,心下也是大喜,又见邓坤相召,连忙对国师王道:“师兄,三位师弟许久不回,怕是有什么闪失。那袁洪诡计多端,实在令人放心不下。且容我去后殿巡视一番,师兄在此守候。”
国师王也自担心,听候聪这般说,自无不允。候聪脱了身,哪里是去什么巡视?直奔后院,径到那淮井之处,掏出藏好的钥匙,打开铜锁,撤下铁链,推开断龙石,这正是:
打破玉笼飞彩凤,脱开金锁走蛟龙。这一去,又生出什么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