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真羡慕你父君与母亲……旭儿,你看,你母亲和睦儿来接我了,哈哈……她终究还是愿意原谅孤的。”舅父缓缓说道,眸中闪着异样的光泽,我从未见过舅母,雷旭哥哥也不常提及,每每提到舅母,雷旭哥哥总是一脸向往,他与我和三哥要好,却时常与我们说道,他无比羡慕我们能够在母亲的庇护之下成长。舅父与舅母年少结发,携手半生,只知道舅母在我记事之前就死于血崩,舅父从不提及舅母,连带他们一同死去的那个孩子也不愿提及。却不知原来舅母一直都在舅父的心里。
我看着雷旭哥哥眼里死死的含着泪,不愿落下。
舅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旭儿,雷泽大地交给你。”说着从枕边拿出虎符和一道明黄绢帛交给雷旭哥哥,雷旭哥哥跪下郑重的接下。
“父君放心,儿臣定护雷泽大地。”
“父君知道你有治国之才,雷泽大地交给你,孤很放心。”说完舅父欣慰的看着已经长成的雷旭哥哥,少时,转过头看着我。如同曾经一般,一脸的爱怜,却带着一种我无法参透的神情。
“舅父,您有什么要交代然儿的吗?”我拉着舅父的手,带着浓重的鼻音问道,曾经温暖宽大的手掌皱纹叠层,显得枯嵪。
舅父微微叹了一口气,看着我的眼睛,郑重的说道:“然儿,你记着,若有一日,你定要护你雷旭哥哥周全。”说完便剧烈的咳嗽起来,拉着我的手却久久不愿放开。
“你们都退下吧,宣御史监入内。”说完便挥着衣袖让我与雷旭哥哥离开。
雷旭哥哥扶着依然在啜泣的我,行至殿门,御史监纷纷入内,舅父喘着粗气一句一句的吩咐下去,御史监仔细的记录着舅父的一言一句,我听着舅父一句一句的颁下谕旨,最后一句:“月妃殉葬。”我不禁怔住,眼前月妃的身影晃动,娇艳妩媚,一股异香扑鼻而来。
向来帝王薨逝,无子,无宠的妃嫔殉葬并无稀奇,但是若是帝王亲自下令殉葬的极少,放眼四洲之内,却只有这宠冠后宫的月妃,我思及月妃与我一般的年纪,想来舅父一向宠爱月妃,不知为何舅父如此狠心。
雷泽历一百零四年,雷泽帝雷逸崩逝,雷泽王宫挂满了素白玄黑的垂幔,上次也是祖父的离去,雷泽王宫也挂满了铺天帷幔,宫中哀钟长鸣,我与雷泽哥哥漫步在空荡荡的圣居殿,曾经这个恢弘无比的帝王居所承载了我舅父与我的外祖父,如今,他们都以双双作古,只剩下着冰冷的宫殿与高高在上的王座。我眼里已没泪水,目睹了一次又一次的生离死别,我的心,终于也变得足够坚硬。
雷泽哥哥坐在御榻前的石阶上,看着殿门,两眼空洞,他终究还是被宿命缠身,不得自由。我走过去坐下,将手覆在雷泽哥哥的手上。雷泽哥哥看着我,扯过一丝笑容。
新帝登基大典相隔一个月举行。
宣政殿上,金碧辉煌的巨大龙椅迎接着他新的宿主,雷泽哥哥一身墨色蟠龙锦服,王冠巍峨,缓缓走向王座,转身垂目俯视着玉阶下跪着的众臣,睥睨众生。
雷旭哥哥登上王座之后,右相刘汝文发动叛变,集合流党将雷泽王宫团团围住,刘汝文持剑闯入宇玉殿,却没有发现雷旭哥哥的身影,殿内空无一人,刘汝文与亲兵暗道中伏,雷旭哥哥挟了刘汝文妻眷入内,当着刘汝文的面将妻眷处死,我不知刘汝文眼见亲眷受屠是何感想,只知道他集结的流党早已被雷旭哥哥拿下,而刘汝文以犯上弑君之罪五马分尸。至此,曾经煊赫一时右相刘氏一族不复存在,只留在史书上堪堪几笔,便是犯上作乱,意图弑君。雷旭哥哥颁下谕旨,刘氏一族,凡是年满十四男子一律处斩,未满十四发配边疆,永不入帝都,女子一律充作官奴,永不入籍。
倒是国师玄真,在舅父崩逝前一日便失去踪迹,雷旭哥哥翻遍了整个玄真宫除了几个童子之外便寻不获,如今雷泽哥哥已经掌握了雷泽大地的全权,经过刘汝文一事,雷旭哥哥更像个帝王,生杀予夺,雷霆之势。
午后初晴,不知不觉又到了初冬季节,一片枯叶被风吹入帘内,轻旋的落在我放在一旁的诗经上,我昨日已跟雷旭哥哥说了将要回去大胤,舅父已经离开,我也是时候该回去了,回到我的夫君与孩子身旁。
午膳过后,我带着碧儿缓步踏入梨园,还是那一片梨园,梨花树已经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我伸手抚着枝头,突然就想起了殉葬的月妃,还是那身绯色的宫装,牡丹花钿像活了一般,从远处翩然行到我的面前,昂起洁白的脖颈,眉眼中带着柔情,看着树枝上盛开的洁白梨花,净玄不知何时从暗处走出,看着这一树枯木。
“月儿从小便喜爱梨花,只是她见不到了。”依然是淡漠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
“你与月妃认识?”我有些微怔的看着一身黑衣的净玄。
“她本唤作净月。”像是诉说着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我震惊的看着他。
净玄折过一枝梨枝,揣入怀中平静的与我说道:“月儿去的很安详,去的时候还唤着哥哥定要给我带一枝梨花与我。”眼里有一抹化不开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