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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三十章 我是人间避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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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林院官员作为文学之臣,经常侍从天子左右,李佑在内廷任职时大都识得。这李登高却极其陌生,随即他恍然大悟,一定是去年新进人士。

去年是大比之年,二月底他离京后,三四月便开了春闱,也就是会试和殿试,当时他不在朝,也就没有目睹盛况。

按照惯例,状元、榜眼、探花要入翰林院为从六品修撰和正七品编修,这个李登高看来不是榜眼就是探花,年纪又只二十几岁,难怪有傲气!

要知道,非翰林不入内阁。每科的一甲三名和若干二甲进士都可以进入翰林院,未来的大学士必定会在这些人中产生,所以人称“储相”,堪称最清贵之选。

在京师街上,别人见了大学士仪从都得避让,不可冲撞。这批人却可以昂然而去,不用回避。

所以听到李登高自报家门,李佑心里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确实有目中无人的本钱,但问题是,他并没有得罪过李登高,为何对方如此仇视他?

“本官自思从未见过你,亦未有过交往,为何你神情不善?”

李登高呸了一口,对李佑斥道:“奸邪贼子,侥幸邀功,窃居大位,人人得而唾之!”

李佑脸色登时阴郁下来,嘿嘿嘿嘿的不怒反笑。

舱中其他人大都在看热闹。白翰林与李登高为翰林院前后辈,又与李佑没什么过节,便打圆场道:“李编修是去年大比探花,心有傲性,其实不坏,李太守勿怪…”

探花?心思灵敏的李佑忽然发觉到了什么,李登高是探花的话,岂不就是正牌李探花?倒是与他的外号之一重合了。京城耍嘴皮子的人多,说不定要拿两个李探花相比较,莫非毛病就出在这里?

在本官面前耍傲性…李佑又冷笑几声,指着李登高喝斥道:“满室只有你官品最卑,见了本官还敢无礼!”

李登高反喝道:“本官清流华选,你这风尘俗吏又算得了什么!”

国朝以京官为贵,私下里地方官常被贬称为风尘俗吏,但要公开当面说却是很少见。

听到对方当面羞辱自己,李佑立刻兴奋的脸色微微泛红,不怕你来骂,只怕你不先开口。

当即出口讥讽道:“读圣贤书十几年,二十余岁还只是个区区七品,有脸面不知尊卑的猖狂么?本官到了二十几岁,若只混个七品,早就羞愧的一头撞死了,还敢大模大样招摇于人前?”

李佑这话恶毒,将在座人大多数都损进去了。但一想李佑弱冠之年,品级就已经坐五望四,家里还藏个三品,真没法在这上头驳斥他,他确实资本自吹自擂,众人也只能装聋作哑。

李登高不知如何作答,又听李佑斥道:“朝廷授你馆阁之职,叫你观政学习,以待大用。你却为何不安于室,随驾南来,意图何在?”

“自是以备顾问。”

“呸!你读书十几年,从未经过政务,初入官场正是学习时候,也敢充当参赞纸上谈兵吗?胸中百事不知,不通政务,能顾问得什么?未见有如你恬不知耻者!”

李登高自从以探花入翰林,又是天子钦点,平日里听到的多是奉承,哪有这般被当孙子训斥的。他当即怒发冲冠,起身要发作,但身量比高大挺拔的李佑矮了半头,站起来反而在气势上被压得死死的。

“选入翰林不过一年,不在馆阁研习经史、揣摩时策,以报效浩荡皇恩。却虚骄无德,轻浮无行,不知羞耻的觍颜随驾,还敢妄加评议地方为风尘俗吏,这话也是你能说得出口的么?你不过是个天子侍从,哪里当得起真翰林,说什么清流华选,瞧你的品行,倡优一般的人物而已!

“只怕去了教坊司,也要玷污了李探花三个字,以后李探花这个号,本官再也不用了。”

读书十几年的李登高哪里经受过这般磨练,他被李佑劈头盖脸的连珠炮般斥责辱骂,彻底茫茫然了。听着自己被一直从恬不知耻骂到倡优,头脑一片空白不知所措,心里一口气堵着提不上来。

李编修入朝时,李佑已经去了地方,所以他没见识过李佑善于抓住短处疯狂攻击的嘴炮,常言道百闻不如一见,不然今天他也不至于轻易启衅。

袁阁老听李佑越说越恶毒,终于忍不住重重拍案道:“李佑!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李佑大笑道:“随驾的都是这般不堪大用的废物么,本官这个风尘俗吏羞与为伍!告辞!”

袁阁老不知为何松了口气,告辞就好。

只见李佑拂袖而去,口中道:“十丈天威十丈尘,随驾公卿何精神?莫嫌拂袖多寒气,我是人间避热人!”

舱中众人看他抬步出了船舱,又听他对驾舟军士大喝道:“靠岸!本官要下舟!”

当夜,李登高跳水自尽,幸亏被军士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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