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殉玉阁船南下的这些日子，不算上离船马车接送的那一回。

我还是第一次身在如此繁华的城中。

信步走过，岐北的夜市热闹无比，道路两旁的店铺摊位挨挨挤挤。

我才走过一个卖首饰的摊位，热情的大婶便上来招呼道：“公子，您看看新到的发钗，这上面镶嵌的可是岐山出的上好玉石，买去送给姑娘再合适不过。”

我脚步顿了顿，意识到她说的正是我，不由得回报笑容柔声道：“大婶真是热心，可惜我今日出门，身上带的银钱不够。”

“无妨无妨，”大婶面色不变，“您看着好，改日再来买也成，我一直摆摊在这个地方。”

我心中一动，拉着翠儿闪了几步，走到巷子口，在房檐的暗影底下问道：“翠儿，我忘记件重要的事情。”

“姑娘，不，公子，您忘记什么了？”翠儿改口的很快。

我做了个掂量钱袋子的动作，翠儿恍然大悟道：“您放心。“

她从怀里掏出个鼓鼓囊囊的荷包来。

“来的时候，管事的塞给奴婢的，说是姑，公子看上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奴婢就在一旁付账。“

我嘴角勾起，微笑道：“还是管事的想的周到，有银子就好办了。“

“跟着一帮人出来久了，我几乎都用不到花钱，时间长了都快忘记这件事了。“我调侃道，”幸好管事的替我准备了活动的钱袋子。“

“活动的钱袋子？公子，您在说奴婢么？“

“嗯，走，既然管事的这么大方，咱们不花点钱实在说不过去了。“我一拉翠儿。重新回归人流不息的街头。

我小声对翠儿道：“快改改你的称呼，别奴婢奴婢的，当心露陷了。“

翠儿无奈的看着我，上下打量我一番道：“公子，其实也就是眼神不好的才会将您看成是男子，有点儿眼力见的一瞧您就知道是哪家的姑娘换了男装出来玩的。“

我一愣。接口道：“那方才的大婶？“

“她老眼昏花了，灯光暗，看错了吧。“

我苦笑道：“照这么说起来，我们岂不是挺危险，若是遇上心怀不轨的……“

“不会，岐北一带还是挺安稳的。也没听说有什么打劫之类的事，倒是岐山里，那边儿碰上土匪不稀奇。“

翠儿安慰我道，”再说还有一个会拳脚的小厮跟在后面，为的就是护您周全。放心。“

“翠儿，听你刚才说起的，莫不是岐北城里的姑娘都喜欢女扮男装的出门？“

“倒也不是，只是女子穿的纱裙走动不便，男装的衣袍相对活动方便，所以有些个姑娘来夜市吃东西或者游玩都习惯换个装束。“

翠儿拉了拉我的衣袖道：“您看那边青衣的男子，其实就是个姑娘扮的吧，哪有男子的肩膀这么窄，腰那么细的啊？“

我顺着翠儿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一个眉眼清秀个子很矮的青衣男子正举着串糖葫芦吃得高兴。正如翠儿说的，削肩细腰，仔细端详就露出破绽了。

我心中暗道，还是某人的易容术高明啊，想我们逃亡的路上，有过多少回我被人误认作男子的时候了。

想到这里，我心中有些失落。

翠儿跟着我走了几步，路旁的摊位挤了好些人。

“走，去看看。“我拉过翠儿闪进了人群中。

两张矮桌，几条长凳再加上炉火上煮的热气腾腾的小吃。

岐北夜市的摊位多数都是那样的组合。眼前这个生意特别红火。

耳旁是店家的叫卖声跟路人的嬉笑声，扑面而来的好清香气味。

“这个，是岐北出名的茶丸子，这条街上的摊位听说已经摆了很多年了，管事的特意嘱咐奴婢要带着您来尝尝呢。“

“这香气，有些似岐山黄翎的味道啊。“我低语道。

没想到摊主好耳力，那位摆摊的大叔乐呵呵的看着我说：“用的汤底是岐山黄翎的嫩叶煮制的，添了家祖配制的草药方，吃上一碗不光味道鲜美，还能延年益寿。“

说的好夸张！不过我的兴致已经被勾起了，再加上晚饭也没吃，走到这时候觉得饿了，便拉住翠儿坐下来要了三碗丸子。

身后跟着的小厮有些不好意思的接过属于他的那一碗，却不敢跟我和翠儿同桌，只端着站在一旁吃。

翠玉色的茶汤湛绿通透，映着雪白的糯米小丸子，我咬了一口，里面还是莲蓉馅儿的。

我跟翠儿的食量都不大，吃了半碗顺便歇歇脚，突然间翠儿扯了扯我的袖子道：“您看，桥上下来的那个人。“

我正用勺子舀起一羹茶汤送到口边，闻言抬头看向远处。

我们刚才逛完了夜市这条主街的一半，视线所及的石拱桥正是通向另一条街的捷径。

桥上一人正顺着石阶款款下来。

玄青色珠光缎面的精致衣袍，五官俊秀，神情却黯淡到了极点，随着他走动的方向，桥上的人纷纷往旁边闪开。

明摆着这个衣饰华贵的主儿心情不好，谁也不想惹上他。

“那位公子生得好俊俏，怎的脸跟个棺材板似的。“翠儿面色微红的小声说，”还没见过这样来逛夜市的呢。“

“但凡来玩的，哪一个不是高高兴兴的呢。“

“吃的吃，买的买，逛的就是个开心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