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翡耀院
此时的二夫人脸色颇差的生着闷气,整个人靠在藏蓝色的腰枕半躺在红木镂空福字贵妃榻上面,似乎和外面今个有些阴郁的天气很合拍。
茵嬷嬷和迎彩小心的伺候着,迎彩递上一杯刚刚沏好不过温度适宜的毛尖茶,二夫人烦闷的用了一口递给了迎彩道:“拿下去,谁泡的茶这么难喝,以后换个人泡茶。”
二夫人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已经决定了一个奴婢的命运,这个奴婢就是翠兰,王府迎字辈的是大丫鬟,翠字辈的是二等丫鬟。
翠兰在外间的耳房听见了二夫人的话,就立刻跪在外间道:“二夫人饶了奴婢这一次吧,奴婢以后好好学习泡茶,绝对不会再犯了,二夫人饶了奴婢吧,奴婢一家都要依靠奴婢的月钱生活,求求您饶了奴婢一回吧。”
本就烦闷的二夫人立刻怒道:“给我打出去,赶到厨房去做粗使丫鬟去,呱噪!”
迎彩立刻出去了,翠兰泪眼婆娑的道:“迎彩姐姐,奴婢一家都要依靠奴婢的月钱生活呢,求求您了,给奶奶求求情,回头你的大恩大德,奴婢一辈子都记得,下辈子携草衔环的报答姐姐,奴婢不能去厨房做粗使丫鬟,那样奴婢一家就活不下去了,迎彩姐姐奴婢求求你了,奴婢有什么错可以改!奴婢万万不能失了这份差使!”
迎彩杏眼一瞪道:“还不快下去,等着夫人发怒不成,打了板子就安分了不是,下去吧,合着你倒霉遇见奶奶心情不好的时候了,还不赶快下去。”
迎彩这段时间已经有了大丫鬟的样子,在王府差不多都是横着走的,本来就是家生子的她哪里知道外面的难处。
二夫人这几天心情一直不好,迎彩也跟着受了不少的委屈,这会子就更加的烦闷了道:“快下去吧,哭哭啼啼的做什么?奶奶还冤枉了你不成,再说进了王府都是奴婢,生死都是主子的,哪有你家如何来着?说这话也不怕主子忌讳,也怪了主子今个发落你了,还不快下去,在这样我可叫了粗使婆子了,你就不好看了,下去!”
翠兰没有办法,只能是擦了眼泪下去了,迎彩看着翠兰起来走了甩着帕子就进屋子里面伺候主子去了,嘴里还哼哼着:“还真当自己是主子了,不过是个奴婢罢了,发落哪里还不是主子一句话的事情,还真当自己碰不得说不得了不成,呸!小蹄子活该命苦当不成主子,做了奴婢也不安分,活该被夫人发落。”
还未走远的翠兰自然是听的一清二楚,眼里都是恨意,一步步的准备回去收拾东西,好不容易做到了二等丫鬟四个人住在一间,这回什么都没了,又要和粗使奴婢挤在一起了。
哪怕是这样也无妨,但是这粗使奴婢和二等丫鬟之间相差一两多银子,一家子都要依靠她养活这要怎么办才好,粗使丫鬟的两百个铜钱怎么养活一家子?
二房就是现实的地方,翠兰被贬,一同专司茶水的翠芬光惦记自己会不会被发落了,哪里知道翠兰的难处,其他人也无能为力,二夫人给踢到了厨房的,其他人谁敢多说话。
所以翠兰收拾了本就没有多少的家当,对于这二房这些人的做法很伤心,这就么出了二房,准备拐个弯去后面的小厨房,翠兰一边哭着一边抱着小包袱走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立刻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
今个真是倒霉要是碰见了主子,在遇见个心情不好的,不打死也要给打得半死。
要是碰见了大嬷嬷什么的,也要挨打,一顿脸蛋子是跑不了了。
结果翠兰看见了一双绣纹精致的绣花鞋,和棕色的裙子,在往上一看竟然是纪嬷嬷。
翠兰急忙慌张的道:“纪嬷嬷,奴婢不是有意的,你饶了奴婢吧。”
翠兰说完就跪下了,纪嬷嬷道:“起来吧,想来你也不是有心的,这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如此的失魂落魄的,走吧,去我的房间梳洗一下吧。”
纪嬷嬷知道翠兰这孩子虽然是二房的奴婢,一个二等丫鬟专司茶水之类的事情,但是这孩子人不坏,小时候就卖到了王府,早年纪嬷嬷被二房刁难的时候,难得是一个不会落井下石之人,还几次给纪嬷嬷送过吃食。
可是那时候的翠兰也是三等丫鬟,没有什么吃食,不过这情分纪嬷嬷记住了。
否则今个要是遇见别的大嬷嬷被翠兰见到了,指不定是一顿大脸蛋子招呼上,还要在做事的时候好好的排挤呢。
纪嬷嬷为了避嫌走的很快,翠兰在后面跟上,到了纪嬷嬷的房间才发现这一等大嬷嬷的屋子比起一等丫鬟还要好的多,纪嬷嬷吩咐了小丫鬟给翠兰洗脸,之后端上一些热的吃食。
翠兰忙碌了一上午,连一口饭都没有吃上,这会子也顾不得伤心,狼吞虎咽的吃完了,吃饱之后才有些不好意思。
纪嬷嬷看出了翠兰的窘境道:“无妨,早几年我们大房日子难过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你这孩子是个心思重的,你家里如何了,你爹的腿好些了吗?”
不说家里还好,一说家里翠兰刚刚止住的眼泪奔涌而出道:“纪嬷嬷我爹的腿疾又犯了,我娘一天洗几家的衣服,也挣不来多少的银钱,几个弟妹年龄太小,不能做活计,一家子七八口人都压在我娘的身上,爹还要吃药,原本二等丫鬟是一两半钱的月例还能帮衬一下,现在,现在……呜呜呜……”
巨大的失落已经压垮了翠兰,翠兰一番哭诉将今个这莫名的遭难说给了纪嬷嬷,翠兰实在是没有办法接受这个现实了。
纪嬷嬷其实还是挺喜欢翠兰这个孩子的,难得是个孝顺顾着家的孩子,这回被弄进了二房的小厨房,指不定怎么给磋磨呢。
但是要到了大房也不成,二夫人的性格万万不会给的,可怜的孩子,不过这孩子倒是个实诚的孩子,能帮一下就帮一下吧。
随后纪嬷嬷进了屋内,从柜子里面拿出了十两银子递给了翠兰道:“好孩子,别哭了,你知道纪嬷嬷的体己也不多,这个钱你收好了,今个请个差使出去回家一趟,这年刚刚过完,一家人最没吃没喝的时候,这钱拿去给你爹看看病,你们一家买些吃食,你和你娘在赚点银钱,买点种子,将就几个月过了春耕还是可以的,快别哭了,实在不行我给王妃说说看看庄子上需不需要人,到时候在告诉你,不过这事情纪嬷嬷也只是提提,成不成的要看主子的意思了。”
翠兰直接跪在地上道:“谢谢您纪嬷嬷,谢谢您,奴婢这条命,奴婢家人这条命都是您给的,不过这钱太多了,奴婢不能要这么多。”
纪嬷嬷道:“拿着吧,往年我难的时候,你也不是冒着被打杀的危险帮助过纪嬷嬷吗,好孩子不用多想,赶快回家一趟,你们一家耽误不得知道吗?快回去吧。”
翠兰重重的磕了一个头道:“谢谢您纪嬷嬷,日后定当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紧接着翠兰站了起来,擦干了眼泪,将这十两银子放在了自己的小包袱里面,走了出去,先去二房的小厨房报道,正好有个婆子要买针线,翠兰自告奋勇的就正好回家一趟。
纪嬷嬷看着翠兰的身影,淡淡的叹息了一声,翠兰这孩子可是个好苗子,既是忠心又十分的忠诚,因为家里太难所以逢人都不敢得罪,这二房将这样的人都拒之门外,看来二房是要起风了。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就是纪嬷嬷也没有想到这日后翠兰能帮上很大的忙。
迎彩这会子进了主屋,看见二夫人这么不高兴,只能屏住气息,当做壁画,以免主子哪里不高兴了,再给她也发落了。
这会子二夫人正因为大姑娘元卉华的事情头疼不已,茵嬷嬷在一旁劝着道:“二夫人,您不要着急,那些个太医就是个嘴大之辈,那天也是大姑娘着急,所以顶了几句,本就不算什么大事,不过是这些太医没有收到诊金胡乱的攀咬罢了。”
“不着急,怎么能不着急,年前本来因为我的事情,这几个孩子议亲都耽搁了,现在满京都都说我那儿是个泼辣的闺女,我辛辛苦苦培育的儿,竟被人如此的脏污怎能不气?”
二夫人气的胸脯上下起伏,茵嬷嬷赶紧给主子顺顺气,连忙小意的道:“我的奶奶啊,不过是几个小起子人罢了,万不能真动了气,这不过就是一时议论几日罢了,还能一直说不成,待几日就没有了,咱们反而不能多说,你瞧大房那两个小蹄子,出了什么问题他们都不言语,最后还不是这舆论都偏向于她们了。”
不提大房还好一些,提起大房二夫人这眼神阴霾的厉害,比外面要下雪的天气都要严重。
二夫人阴测测的道:“是啊,你这老货说得对,这大房两个小蹄子不声不响的,反而是本夫人出去就被围追堵截,问这问那,合着都是我们几房尤其是二房竟是欺负她们了,算计的真好,这回本夫人也当成视而不见,倒是要看看这京都还能说我儿卉华怎样!”
茵嬷嬷终于松了一口气,这祖奶奶是真的很难劝啊,一个不好就要掌嘴,今个已经掌了好几回了,要是再打下去出去就不好看了,她毕竟是二房的一等大嬷嬷,一出去顶着红肿的脸算什么事?
这时候迎彩匆匆进来道:“主子,有要事回禀。”
二夫人懒洋洋不耐烦的道:“说罢!”
迎彩伶俐的道:“夫人,刚才咱们安置在留春居的一个小丫鬟来报,说是大姑老爷和大姑奶奶吵起来了,说是因为官位没有了,只余下武举子的名头了,大姑老爷直接去了姨娘那里,气的大姑奶奶在房间发了很大的火气,说是一会子要过来咱们这一边呢。”
本来还懒洋洋的二夫人,这会子一听来了精神道:“此话当真?齐峰和元媛吵起来了?”
二夫人可以直接称呼名字,做奴婢的自然不能,就是屋子里面人再少也迎彩也不敢啊。
所以迎彩立即点头道:“是的主子,千真万确,咱们安排的人在窗户外面听的一清二楚,决计不会错的。”
二夫人挥挥手,迎彩就下去了,茵嬷嬷立刻凑上前道:“夫人,这回瞌睡有枕头了,要不是大房那么抠门,大姑奶奶一家怎么能吃撑了,还竖着进去,横着出来了,还成了整个京都的笑柄,如今大姑老爷丢了官位,大姑奶奶指不定怎样来气呢,”
“要是眼下夫人抓住了这个机会,咱们就可以联合几家一起对付这大房了,还不怕给他们拽不下来王位,最差也要弄些银子回来,奶奶忘了这大房的小蹄子多少的嫁妆?现在咱们二房几个哥啊姐的都在议亲,要是聘礼或者嫁妆好的话,老奴相信会找到好的人家的,还不受委屈不是?”
二夫人眼前一亮,摘下头上的一支赤金珐琅的金簪道:“还是你这老货机灵,这个银簪赏你了,你们家辣椒的事情我一直惦记着呢,今年过年倒是有几家远亲相中了你家辣椒,已经和老夫人说了,不过老夫人没有答应,正在考虑呢,我倒是想听听你的意思。”
茵嬷嬷掐媚的接了银簪,别在自己头上最显眼的位置道:“夫人您也不要怪老奴直,老奴就想知道哪些人家的家境如何?”
“既然是远亲,这家境我倒是差人看过,就是有些薄地,这几个男子读过书,准备考科举,现在乡试才过,不过你们家辣椒要是嫁过去,直接就是正房奶奶,可以当家做主,没准将来这些孩子要是能高中的话,你们家辣椒就是举人奶奶,进士奶奶也说不一定的,你如何看?”
二夫人倒是比较热衷于红娘这件事情,毕竟是身边的大嬷嬷,这茵嬷嬷最在乎的就是几个子女罢了,要是这些都处理好了,这老货定会掏肝掏肺的对你好的。
眼下这王府局势微妙,身边的人万不能出任何的问题,否则怎能斗得过大房那两个小蹄子?
茵嬷嬷犹豫了一下道:“夫人,老奴不是很看好,老奴当年不也是嫁出去做了正房,可是最后留下老奴一人,还有四个孩子,这么多年太难了,我们家辣椒要是摸样不够周正,老奴也不起了旁的心思了,可是那孩子长得水灵灵的,不做姨娘可惜了,这件事情回去我再问问我们家辣椒的意思,那孩子倒是个有主意的。”
二夫人看着茵嬷嬷的犹豫道:“嗯,辣椒那孩子是不错,不过老夫人因为挺喜欢那几个人家的,说白了就是穷的猛进的巴结罢了,早前我也说过,辣椒这孩子最后就是不去大房,最后也是要给了几个少爷的,最起码府里这几个少爷我都能做了主,关键是看辣椒最喜欢谁,我在和老夫人提,没得咱们为了和这个孩子着想,最后她自己寻死觅活的不愿意,合着我们都是拆散了人家好姻缘的人了,到时候咱们忙活了一场,还闹了一身的不是。”
“夫人,由您这一番话都是那孩子造化了,她要是这辈子不孝敬奶奶,不对奶奶好,这孩子我就能做主打折她的腿,您放心吧,那孩子是个懂事的,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恩情,我们一家都是。”
这会子二房的门外传来了粗使婆子的声音,“老奴给大姑奶奶请安了,大姑奶奶安好。”
这个粗使婆子看着王府大姑奶奶来势汹汹的,也不敢靠前,只能恭敬的行礼,半分都不敢错,王府的老人都知道,这大姑奶奶疯起来的时候有多厉害。
元媛本来想找点茬,奈何这个机灵的婆子也挑不出什么错处,只能气哼哼的道:“你们二夫人今个在不在?”
那个粗使的婆子立刻应道:“在呢,二夫人今个一天没有出门子。”
这时候迎彩听见了动静,挑开帘子出来下了台阶道:“请大姑奶奶这边请,我们奶奶在等您呢。”
大姑奶奶元媛这才一甩袖子直接跟着迎彩进去了,那个粗使的婆子这才将已经提升到了嗓子眼的心,放了下去,太吓人了,简直就是夜叉再世!
别看才几日的时间,八房的每个人因为内忧外患的已经瘦了一圈了,元媛是比较明显的那一个,现在每日只能吃流食,还不能有半分的油腻,这几日元媛见到粥就想吐了。
这火气一日比起一日烧的旺,尤其是小儿子齐麟这孩子什么东西都不吃,几日下来婴儿肥的小脸,整整瘦下去三圈,看的她这个做娘的心都要碎了。
这些问题都没有完,这自家的爷们在众多的回京述职的官员里面,竟然是一官半职都没有,他们一家要怎么办?
在京都这个势利的大圈子里面,本就不是什么大的官位,现在连小官都没有了,这日后的生活怎么办?
元媛此时是内心着急的快要着火了,急于倾诉,这不是一进了门子,就开始抹起眼泪来,二夫人暖阁的榻上略微起身道:“妹妹这是怎么了?茵嬷嬷快上些茶水,将大姑奶奶扶到榻上来,这里暖和些。”
元媛的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的不停的流下来,二夫人示意茵嬷嬷她们都退下,待两刻钟过后,元媛情绪才安静下来,这才发现今个的二夫人脸色略为苍白了一些,似乎是有些个病态。
二夫人刚才听见了外面的动静的时候,就命茵嬷嬷给脸上擦了一些粉,所以看起来惨白一些,营造一种病态的感觉,这样元媛才能降低警觉性,想说什么就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