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馥一直沉默不语,细细的就这么望着那张床。
林敬之也一直都保持着那样僵硬的坐姿,如同一个木雕,他就这样隔着纱帐,看着她,细细的听着她的呼吸,她就那么一直都看起来似乎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呼吸是平静的,不悲不喜,不恼不怒,仿佛从无波澜,他坐在帐后聆听,已经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如此平静,在这样的寂静里,他只知道自己的心一点一点缓缓的向深水里坠落下去。
忽然又是一声响,瓷器撞地破碎的声音,茶壶落在脚下,水溅了出来,他躲避不及,仅穿着一只靴子的鞋面被热水浇湿了,随即听见秦言笑道:“这都砸不醒,看来是吓傻了。完了,林家完了。”
完了两个字极重,咬在齿间的味道。
又或者,是他自己觉得这两个字格外重。
林敬之突然缓缓笑了。
他的笑在这种氛围之下自然诡异,隔着纱帐又处在暗处,于是那笑意便看起来有些恐怖,真有几分像是人的精神处在濒临疯癫边缘之时的样子。
宁馥垂目微微笑了一笑,坐了下来,忽然偏了偏脸,冷声道:“你没听见?”
她并没有看向已经气喘吁吁眼看就需要人工呼吸的林太公方向,林太公一时没反应过来,宁馥笑吟吟的对他伸手一引,指了指地上那碎了一地的茶壶渣子。
林太公愣在那里,才想起刚才秦言那句“完了,林家完了。”
他们这一系,当真完了?
林太公坐在那里,僵了一阵子才慢慢挪下座椅,手里的拐杖一下下的杵在地上,浑身抖的厉害,勉强撑着不让人扶着走着,一步步的蹭到床前。
他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若只是断袖被人这样看了也无所谓,这个年代,家里有点底子的爷儿,养个小倌儿并不罕见,今天就算林敬之真的跟个男倌儿厮混,他也不惧这事能有多丢脸面,不过是大家各自笑笑,心照不宣也就过去了。
可是今天是他的两个孙儿混在了一起,他到现在也反应不过来本来该跟宁馥在一起然后被人抓到的林平之为什么会在林敬之的床上。
宁馥瞟他一眼,看着他一身望族长老的傲气尽去显得有些惶然的眉目,心中一叹。
何必?为了一己私欲或一点不存在的仇恨,赔上自己两个孙子?
也赔上他们这一系的将来。
这些一直承受着家族带来的利益的人,终究不能容忍他人染指自己一直握在手里的东西,即使这东西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也会抵死不惜押上自己的一切也要试图搏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