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春摸一摸她的额头,因为经历过谭汝临醉酒胡说的事,而今才知金丽的活泼是多么难得。她还在如花盛开的年岁上,心里眼里只要有件可乐的东西,便能够高兴不已,全不像她,成日里好像有无穷的心事。纵使这不是她本意,然而却还是被压的几乎喘不过气。
由于她和伯醇是吃过饭出来的,伯醇听了金丽的意见,便叫汽车夫直接开到霞飞路的商业大街去。这不免还要从上海大乐园那里取道,宛春方才看见的,果不其然,金丽也看个完全,惊骇之中忙握着宛春的手腕急急道:“宛姐姐,你快瞧,真的是李玉君死了呀?”
她虽是疑问,口气里却已经肯定下来。
伯醇坐在汽车夫的旁边,忙就从车窗玻璃上往外看了一眼,去的时候因为他在右边方向,并不知这里还无声举办了一场丧事,这会子倒是也跟着瞅了半晌才道:“原来她是在这里被人枪杀的,真是红颜薄命啊。”
金丽嗓子眼里哼哼唧唧,伯醇没有听见,宛春却知她的意思,大抵是为了李玉君生前插足仲清与谭汝临之间的事,而觉得她死有余辜罢了。这样一来,自己无端里倒是有种罪恶感,颇有些后悔当初把金丽搅合到那件事中去。
霞飞路,霞飞——乃是一个法国将军的名字,自东而西相继筑成的。东路先筑,中路次之,西路最后。三段道路的修筑,都与法租界有关。其中不少是俄侨老店,或是法租界同业之最,他们以欧洲样式的商业布局,展示着几乎与欧美发达城市同步的高档生活消费品,尤以西餐、西点、西服和日用百货最具特色。
金丽一到这条商业街上,几乎每家店铺每个品牌,她都能说的头头是道,想是平日里没少来过。伯醇之前一心放在学业与教育上,甚少配过女孩子逛街,此时叫金丽拉着从一家服装店逛到另一家手表店,又从手表店逛到皮包店,简直眼花缭乱数不胜收,心中不由叫苦连连。
他一只胳膊被金丽抱在手臂里,让她拖行走动着,一面就扭头对宛春笑道:“女人对于外在事物的热情真是让人害怕,衣服总是不够穿的,手袋总是不够用的,珠宝总是不够戴的,天哪,我真担心日后成家的问题。”
宛春掩口轻笑,虽然伯醇的话说得太过,然而她自己对于美丽的衣服鞋子提包也是非常的喜欢,不得不说这大概是女人的通病,由是倒不好怎样的辩驳他。
伯醇说话的时候,身子已经被金丽拉进了首饰店里。她难得有机会与伯醇见一面,既是他说了要送个她礼物,她自然是不会客气的。伯醇僵直着身子,对于这个小妹妹的做派,是又好笑又无奈,只得任由她去,嘴里下意识咕嘟两句:“别拉我,我自己走可以的呀,表妹。”金丽哼了哼,兴致十分高昂,哪里管的了他许多?
宛春跟在她二人身后,亦是好笑个不停,头回见到伯醇为难的样子,这一趟出来也算值得了。她走到店门口,店面的匾额上挂的是一串英文字,她粗粗读过几年英文,认得出那是卡地亚的牌子。大玻璃门口有一排的玻璃橱窗,因为伯醇和金丽都已经进去,她瞧着那玻璃橱窗有几样小玩意甚是可爱,就站住脚弯下腰看着。玻璃洁净如洗,人的影子映上去的时候,恰能看见外面街道上的景象。
送他们来的汽车夫因为无事,便把车子停在了对面的马路上,要下车窗坐在驾驶位上看早报。路面上有个行人不知道是询问什么事情,走到他的跟前架起一只胳膊肘撑在车窗那里,两个人头抵着头说了片刻的功夫,大抵是司机没能够说出什么来,便扬声朝着宛春叫了两声。
宛春在玻璃倒影里瞧见,纳罕着是什么事情,便回身到了汽车旁,笑了笑道:“有什么事情吗?”
汽车夫意外的雪白着一张面孔,紧盯了她也不言语。
宛春眼皮子一跳,这才发现自己周身不知何时围上来几个带着黑呢檐帽,穿着黑衣的陌生男子。她骇的神色一变,不觉就问道:“你们是谁?”
说时迟那时快,原先还在和汽车夫说话那个男子陡然转过身,抬手就向她颈子上看下来。宛春不经意看到他半隐半藏在袖中的手枪,这才明白他方才并不是与汽车夫说话,而是设计好了威胁他要引自己上钩而已。
直到陷入昏迷,宛春也没有明白,重生后的她到上海来也不过几日而已,今天又是第一次出门,且是跟着伯醇和金丽,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众目睽睽之中花费这么多心思对付她?难道是陆建豪发现了什么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