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仁对于这样的任务自然愿意接受,辞别了宛春,想着同敏珠也算是相识的朋友了,又去敏珠那里辞行。敏珠不料他走得这样急,一时间竟说不出什么话留住他,只好同宛春一起送他出门。
宛春瞧她闷闷不乐的模样,笑道:“他九月里还要到南京上学,那时候必然还会再来这边,你不必要难过。”
“啐,谁要难过呢,他来不来同我有何干系,我只是……我只是今天头有点不舒服罢了。”
敏珠着急澄清一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宛春的话分明听来只是一句玩笑话,但却像是一颗石子,投进她的心湖里,荡漾起无数的涟漪,酸酸甜甜的,活似吞了一个山楂糕。
宛春一笑转身,浑然不觉她的小儿女心思。
她近来于医学上越发痴迷,每日吃过晚饭还要挑灯学习到深夜才罢休,是以对于窗外事,几乎都处于失聪的地步。
眼看日子就这么平淡如水的一天天从指缝间溜过去,眨眼间就到了九月。这日正逢九九重阳,有了前番敏珠与方红英争吵的一起事故,容国钧和徐氏便默许了宛春和敏珠在山房过节,只是命人给她姑嫂两个送了茱萸和重阳糕来。
而山房这边,李桧也早就买来各色盆栽菊花,一盆盆像是流水席一般的送到院子里,廊檐屋角无一不放。宛春和秀儿看见菊花,倒应了北地的风俗,遂将菊花枝叶贴在门窗上,取“解除凶秽,已召吉祥”之意。敏珠还是头一回见识北地习俗,不觉感到新鲜,也凑趣在自己房中门窗贴了几片菊花叶儿。
她们姑嫂忙完过,敏珠便道:“今日既是重阳佳节,登高必是少不了的,咱们往山上尼姑庵瞧瞧去吧,她那里应时花卉多得很,我们两个登高赏花岂不美哉!”
这是个好主意,宛春自然点头应和,二人吃过早饭,也不用车,便带了秀儿并两个听差,一道往山上走去。
尼姑庵后院里果如敏珠所说,种了不少的时令花卉,敏珠和宛春一面赏着美人蕉,一面道:“我见书上写,蕉叶覆鹿,可惜我们只有蕉,却没有鹿,未免失去意味。若不然,就是有酒也是好的。”
宛春嗔她做梦,说道:“佛门净地,岂容酒肉玷污,你尽早打消这个念头。”
敏珠不以为然,反倒更加跃跃欲试:“你岂不闻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你心中有酒,便见我喝的是酒,可我心中无酒,是以我喝什么都没关系。”
她的歪理邪说几乎有一箩筐,宛春哪里说得过她?索性道:“横竖这会子是没有酒的,你想喝只怕也喝不着。”
敏珠偏过头冲她微微地笑:“谁说没有酒了?我若是找出来,你可要陪我喝两杯的。”说着,就将宛春的手一拉,两个人遂从前头佛堂径自绕到后院,后院是尼姑们的住处,此刻外头香客众多,师父们早就出去待客了,整个后院都静悄悄的。敏珠领着宛春到后院的一株杏花树下,挽起袖子就同宛春道:“从前六哥带我来的时候,见这儿的杏花开得甚好,就让人摘了许多做杏花酒,埋在树底下。要是不提,我几乎要忘记了这件事。”
杏仁露宛春听说过,杏花酒倒是头一回见,且想起这个主意的又是容家的少爷小姐,宛春一时也倍感新鲜,帮着敏珠一道挖土。不多时,果然从树底下挖出一个小酒坛子来,两人欢呼一声,赶紧将酒坛子洗净,刚拆开酒坛上的封口,顿觉奇异的酒香扑鼻而来。
饶是宛春大呼罪过,也经不得敏珠诱惑,同她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的,足喝了许多下去。待得秀儿找过来的时候,姑嫂两个趴在后院的石台上,已经站不起身来了。
秀儿晃了这一个,又去晃那一个,半天都没唤起她们,不得不掩住鼻子,遮去酒味,跺脚气道:“好端端的大家闺秀不做,偏要做个酒鬼,且还是在庵里,也不怕佛祖们生气。”
宛春和敏珠醉生梦死起来,哪里听得到她的啰嗦,自然仍是大睡她们的。秀儿照顾一个还好,偏生眼面前儿是两个,她不能丢下任何一个不管,可又不能一人带着她们两个人下山去。
好在庵里的姑子们都认识敏珠和宛春,见她们喝酒也不敢多嘴,忙上来两个人帮助秀儿把敏珠和宛春送到厢房里去休息。九月秋凉,石台子又冷冰冰的,喝些酒得罪菩萨不怕,就怕她们两个人伤了身体才是不妙。
只是不巧,她们在庵里熟睡的时候,一个多月不曾回来的容绍唐,偏在这一日回来了。原来他们容家最重风俗礼节,寻常日子不见面也就罢了,哪有重阳节还在外头过得道理?容绍唐便放了沈岸他们一日的假,自己往容家老宅请过安之后,得知宛春和敏珠并没有去老宅,俱都在山房里过节,遂又转道往山房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