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罢这事,到了午后,果然天光大亮,日头像从云雾中跳出一般,郎朗高挂在天上,前头便来了人问宛春:“六少爷叫小人来问四小姐,何时出发?要去哪里?他也好将车子预备下。”
宛春瞧他当真要放自己走,一时倒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怨,想了想便道:“下了两天的雨,只怕山路泥泞,烦你回去告诉六少爷,明儿一早我和秀儿就走,回旧京去。”
她离婚后只寄了两封信回家中,也不知家中母亲和祖父会是何等心情,总该要回去看一看他们的,也好让他们放宽心,便是离婚,她依旧会过得很好。
来人听罢她的话,一五一十的回了容绍唐,容绍唐说声知道了,依旧小心照料着他的铁树。
沈岸端着一杯茶,绕他来回走了三四圈,终是挫败道:“我的六爷呀,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怎地还当真起来?有这照料铁树的功夫,您还不如多去哄一哄四小姐呢,没准哄得她开了心,一回头就答应留下来了呢?”
容绍唐没有搭理他,小心拿着帕子,将花盆里外都擦个干净,又仔细擦了一擦铁树的羽叶,半晌方徐徐说道:“我自然要哄得囡囡回心转意,不过你说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
原来那日回来,容绍唐心中淤塞难解,便向沈岸倾吐了一回,沈岸一瞧宛春果如自己所说,计较起邓宛儿之事,当即没管住嘴,就叹了一声:“此事难办,除非铁树开花,否则四小姐只怕难以转圜心意。”
正因他这一句话的缘故,倒叫容绍唐惦念在了心上,隔日便使人买了铁树来,一日几回的打理着,直把沈岸吓了一跳。
眼瞅他当真要等着铁树开花,沈岸咋咋舌,便道:“四小姐都要走了,你就没点表示吗?”
容绍唐道:“明天我会让敏珠送她去车站,再找两个人护卫她回旧京。”
“咦?”沈岸心中大奇,忙道,“你不亲自送四小姐回去?”
“不。”
容绍唐擦完了羽叶,微微地站直身子:“我不会送她走,她只是暂时回娘家而已,不久我就会去接她回来。我要她知道,我同她永远做不成朋友,因为我们只能做夫妻。”
“你……”沈岸瞠目结舌,想他当真是要疯魔了,不觉端起了茶杯,摇摇头无奈走出门去。
果然,临行前,宛春依旧没见到容绍唐的身影,她虽不说,但是神色却微有些黯淡。秀儿跟随她最久,自然知晓她的心思,想那容家的六少爷真是风一阵雨一阵的,之前瞧那样子,好像离了宛春就活不了一般,这节骨眼儿上倒又不见他人了。
敏珠亦是倍感奇怪,明明出门前容绍唐还使人特意嘱咐她,务必要将宛春送进站台,她还以为他也会跟着来呢,岂料他倒是放得下心,就由着她自己一人来送宛春。
眼看火车就要进站,敏珠也不好同宛春多说什么,便拉住她的手再三叮咛道:“你便不是我的嫂子,单看着我还在南京的份上,也要记得常回来山房看一看。”
宛春含笑应下,又嘱咐她多保重身体,这才和秀儿登上了火车。
隔着远远的距离,容绍唐坐在车中,眼见得宛春登上月台,踏上火车,方缓缓的摇上车窗,颓然的向后仰躺在座椅上。
此去一别,只盼重逢的那日,不要来的太晚。
火车哐哧哐哧的开出了站,宛春透过车窗望出去,轨道两旁,一棵一棵葱郁的树木,仿佛是一个一个飒爽挺立的士兵,在人的视线中不停的向后奔跑,扯着她的思绪,亦不断的向后飞奔着,奔向那个遥远的玉兰山房,徘徊不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