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煌拂了拂衣袖,淡笑道:“其一为新莽,亦是当时硕儒,可叹泥古太甚,想要一蹴即靖全功,卒至天下大乱,兵败身死。其一为王荆公,亦是过于自信,被小人所卖,功亦不成。此二王,要之皆非奸邪小人,而谤名遍身后。新莽俭德过隋文,后世指以为伪。若炀帝之前俭后奢,其伪亦显矣。若是始终如一,伪又何在。新莽之败,虽由其措置不力,衰世之积弊亦难返矣。至于荆公留心变法数十年,也知实证其效,可谓是吸取新莽之教训了,而新法仍败。大约人力有时而穷,扭转乾坤之事非一人之力所能成。假如当时王荆公能择善而从,或许能行其一二也说不定。其一为康长素,也是往史有名之人。”
“肉食者鄙,由来已久。世事如此,议论也可废。”涟岚浅浅一笑。
楚煌自己安慰道:“饮食,居停,行走之事,确已不惬人意。衣裳之事,总还能得保暖。”
“衣冠之事,让人痛哭。”云霓裳淡淡一语,让人心头一凉。
“愿闻其详。”
“八大宝卷,你可知道?”
“传闻是八极图,太极图,周天云图和璇玑图。”楚煌想了想道。
“八极图是开辟之宝,太极图是先天之宝,周天云图是定云之宝,璇玑图是定海之宝。我问的却不是这四件。”云霓裳淡淡一笑。
“另外四件,我却不得而知了。”
“其一为【四美人图】,我闻东都公子作【四美人传】,传唱天下,单道这四女子的奇与悲,举世以为知人。”
“哦,却不知何奇?何悲?”涟岚听闻此事,大感有趣。
“自文五岳创为游侠之书,天下津津乐道,又有翡玉继西厢、红楼之体,发为言情。数十年间,龙城、翡玉之文盈天下。恰值人文大凋丧之后,百姓腹下空虚,乃被此辈乘虚而入。也不知起于何时,此辈游侠书但逢汉人必为机诈,说到无文之族则美其率真,至于龙城,因其笔下颇有造诣,发为此论乃至其极,浸染人心实亦良多,根要不过以康、雍、乾为圣主而已。若要观瞧此辈,只须知道称扬圣主者,必是好奴才便可。至于翡玉尤是空腹无文,声嘶力竭者不过是一不知所谓之情爱,观其对心无城府之理解仅限于拿无知当有趣,亦可知其人。今龙城、翡玉虽老,后继之人却循此路鼓噪求进,九夏沉疴益重。”
云霓裳美眸流转,不慌不忙地接着说道:“观九夏女子,声名之盛,无过于四大美女,而称引四美者往往限于皮相,而忽其志业。若论往史美女,无逾千万,四美独为特出,可不思哉!观其事迹,亦奇女子而矣。后世仅称其美,所谓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云云,岂知言哉?”
涟岚微微一愕,轻笑道:“云小姐这般口才,也有评书的机趣,原来还须先有一段称引评论,我可非要听个仔细不可了。”
“呵呵,”云霓裳笑道:“东都公子作四美人传,一时都下竞为传唱,真可谓有功于四美者。”
“当汉室倾危,董卓乱朝纲,关东十八路诸侯结盟进击而不能胜,反自戕害。吕布以虎狼之姿,为其羽翼,刘、关、张三英战之不能下。皇帝任废立,大臣被其害。貂婵受计于王允,离间董卓父子,使吕布杀卓,以安汉室。千载以下,亦属仅尔。”
涟岚点头道:“貂婵做成这般大事,确实可称为奇女子。可惜古史向来不重女子,观其作为岂非赫赫一女将军。只不知悲又何在?”
“貂婵行此离间之计,必已抱必死之心。当此家国危亡之时,岂暇有他念哉?后世却以为貂婵对吕布动了儿女私情,此实貂婵之悲。”
“此言有理。”涟岚微微颔首,表示赞同。想了想道:“西施之事和貂婵倒有几分相似,王摩诘有【西施咏】‘君宠益娇态,君怜无是非。当时浣纱伴,莫得同车归。’虽是别有寄托之作,也可见后人单重其美艳搏宠,不重其志业所在了。这想必也是西施之悲。”
“西施之结局,有说和范蠡相携归隐,所谓‘五湖西子,一舸弄烟雨。’也有说被勾践所害,不知是否从文种之死而来,若此说实,功成之日反被君王所害,西施之悲正同文种一般,只是千古之下,几人将此二人合看?”
两人相对感慨片刻,涟岚笑道:“昭君自请远嫁,自然是奇女所为了,却不知悲又何在?”
“古来吟咏明妃者也是数不胜数。倒是东都公子极称马东篱之【汉宫秋】,此作虽与史实不甚相符,却极有节慨,让人拍案。”
“胡虏临城,献妃请和,中途殉难,死杀祸首。”涟岚叹道:“马东篱当遍地膻腥之时,发为此作,确为寄托遥深。”
云霓裳微微点头,“后世却以为和亲能带来太平,这却是昭君之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