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史请便。”楚煌点头。
卫都又道:“这库中尚有许多刀枪盔甲,缄而未发,少侯是带兵之人,或会有些兴趣。军械虽未著之文书,与其置之待朽,倒不若奉送于少侯。”
楚煌笑道:“如此多谢长史雅意。”
“少侯请。”卫都抬手礼让,盯了陈鱼一眼,颔首道:“王妃欲取绢帛,也请随我来。”
卫都引着几人走进府库,将文书交与属吏,吩咐道:“你二人依着文书上的赏额点齐数目,我稍时过去清点。”
“是。”
卫都摆手让两人退开,却又引着陈、楚两个向府库深处走去,这府库宽可数十丈,深有数百步,两旁一排排尽是高大铁架,铁架上面封存着绢帛绸缎,下面堆放着钉头鳞鳞的朱红大箱。
楚煌随意浏览,却见两人不言不语,神情有些异样,心头微动,脚步便也停住了。此时离库门已在二十步以外,库中积尘遍布,虽不十分气闷,却有种森冷的味道。
卫、陈两人齐齐一怔,楚煌轻咳道:“我着军士过来搬些军械。”
“少侯留步。”卫都见他转身要走,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臂膊。
“长史有何话说?”楚煌瞅他一眼,微微皱眉。
“可否借一步说话?”卫都也不待他分说,拽着楚煌的衣袖闪身到一排铁架后面。
“你这是作甚?”楚煌愕然道。
“道长莫非从不顾念我家郡主的生死?”卫都沉声问道。
楚煌目光一亮,“子衿现在何处?”
“生死不明。”卫都摇头叹息,“道长术法高强,为何不设法找寻郡主下落,难道投身黄天便是道长志意所在?”
“黄天军……有何不美?”楚煌道。
“自古邪说扰攘,非是救百姓,实乃祸天下。自陈胜、吴广托鬼狐之言,鱼腹之书纠合刑徒,至汉末黄巾,张角创太平道,其势乃大。几千年来,每逢天下大乱,豪杰并起,必有此辈侧身其中,推波助澜,欺惑愚众。摩尼教、白莲教、天理教、义和团此起彼伏,屡试不爽。清末洪某拾耶教之余唾,假借种界之名,席卷天下,横暴无度,甫下南京,便志得意满,自相戕害,与满清何分轩轾?”
卫都慨然言道:“道长不记五十年间事乎?真所谓庆父不死,鲁难未已也。我中夏几千年来,常受官宦**、蛮族入侵之害,加上邪说扰攘,可以并为三矣。官宦**则国亡矣,蛮族入侵则种危矣,邪说扰攘则道丧矣,故而孟子辟杨、墨,韩子拒佛陀、宋儒各持正统,扞格不能相下,非是自为町畦,实有不得已之处。如今西风东渐,中夏不能自振,卫国帅有崖山之失,海天相限,被祸犹深。道长审黄天与朝廷为何如乎?”
“长史言词痛切,让人感奋。”楚煌叹道:“实不相瞒,前因我叔父新丧,后事须人料理,故而蹉跎至此。我与黄天并无流连之意。”
“如此甚好。”卫都松了口气,低声道:“王妃有事与你相商,我去外面守着。”
卫都快步走了出去,铁架后面便剩下陈、楚二人,楚煌稍觉尴尬,施礼道:“行素见过夫人。”
陈鱼忙道:“道长不必多礼,前时多有怠慢,还望道长莫怪。”
楚煌也不知她说的前时竟是何时,一笑道:“夫人有事?”
陈鱼轻吁道:“恳请道长助我脱此牢笼。”
楚煌微吃一惊,缓缓道:“此事说也不难,但方今南国共苦战斗不休,外间兵连祸接,朝不保夕。夫人一介弱质女流,全然不通术法,又手无缚鸡之力,即便脱身而去,只怕也是寸步难行。”
“道长有所不知。”陈鱼轻柔一叹,“我本是浣纱溪畔一贫女,裴行寂为求富贵,将我献与兰王,以色事人,诚非所愿。只缘裴氏于我有恩,兰王真心怜我,才忽忽至此。现今兰王尸骨未冷,一双儿女生死难知,每一念此,便心如刀绞,只恨肋无双翼,不能奋飞,我又岂肯他从?但教见我双儿一面,陈鱼虽死不恨。”
楚煌沉吟道:“话虽如此,天地广大,欲寻兰毓姊妹下落,实非容易。况且夫人柔弱如此,天下攘乱如彼。稚子怀抱金砖而过市朝,我知其必被攘夺。任广图素有侠名,尚不失为豪杰之士,今日平定南国,声望如日中天,夫人若肯委身于他,一则芝兰可庇风雨,二则可借他之势找寻兰毓姊妹,庶几事半功倍。夫人何不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