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岚本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着他了,没想到今日探个亲竟然碰见了,她两手紧了紧,垂眼做迷茫状,只是紧闭了嘴不言语。
他略抬了抬手,身后的亲兵立刻把要赶来瞧她的清歌和清云隔开,将她团团围住,他抬臂撑在墙上,将她困于墙边,柔声笑道:“你看见我好似不怎么高兴?”
重岚拧眉:“这位公子...我还有事,方才多谢你相救了。”
他道:“公子?”
重岚不言语,他继续问:“你还认不认识我?”
重岚沉了脸:“你若是再不放人,我可就要报官了。”
他好似没听见一般,声音更轻柔了几分,一字一顿地道:“你还认不认得我?”
他想要做成的事儿,没成功是绝不会甘休的,重岚只好上下打量他几眼,随即恍然道:“原来是姜将军。”她福身行礼:“许久不见,请姜将军安。”
姜姓是国姓,自然不是哪个平头老百姓都能姓的,齐朝律法,皇上所生嫡长子为太子,其余封为亲王,亲王嫡长子封为世子,其余封为郡王,而郡王之子,除了王储子之外,其余皆封为镇国将军。这名头听着虽威风,但手上并无实权,只是被朝廷供养着罢了。
昔年重家没败落的时候也算是一方大族,重岚的母亲和姜乙的母亲是表姊妹,两人就此结识了,后来他跟随平乐郡王去了封地,本想着瘟神终于走了,没想到他现在竟然又回到了南边,简直是一场噩梦。
姜乙笑了笑,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敬酒不吃吃罚酒,小坏蛋。”
重岚竭力忍住不适,用恭敬客套的语气问道:“不知道将军来江宁是有何事?”
姜乙垂下眼:“受人请托,帮人做男媒。”他说完就要携她的手:“正好我无趣得很,这是你幼年住的地方,你带我四处走走。”
重岚抽回手:“我还有些事儿,恕我不能奉陪了,将军若是有□□,我大伯和堂兄也在江宁,正好无事,不妨就托他们陪将军四处游玩?”用不着调的重大伯敷衍他最好,反正重瑞风听说能陪贵人肯定乐意。
他绣了竹枝暗纹的衣摆飘动一阵,定定地瞧着她,那个跟在她身后叫哥哥的小姑娘果然不在了,她圆滑,世故,从容。
不过,也很好。他笑了笑:“你别怕我。”
重岚并不搭话,垂下眼,眼观鼻鼻观心,做老僧入定状。
他忽然抬手,让身后的侍从让开一条道来:“你走吧。”
重岚如蒙大赦,飞快地走到自己马车边,他的声音在如影随形而至:“下次见面,可不会就这么容易放过你了。”
她侧过身,对上清歌和清云,满脸阴霾。
两人重新给她雇了辆马车,一行人这才启程,清歌和清云见她脸色不好看,都没敢发问,直到到了重府宅子才松了口气。
重家祖宅被昔年重老太爷一分为三,给重家三房人一人边,后来三房被抄家,三方的那栋院子也给拆了,大房和二房的院子也拆建了大半,只剩下这三进的小院儿。
重岚先回了二房的院子,也顾不得底下人见礼,先命人打热水洗了个澡,又换了身新的衣服,再把方才穿的那件赶紧拿去烧了,压在心头的烦闷才稍稍去了些,她又整理一番,抬步去了重家大房的院子。
她一进门就被下人迎进了正堂,重瑞风在正堂等着,满面不耐地道:“你怎么来的这么晚?陈郎中家的公子已经到了,马上就要行纳征之礼了。”
重岚轻描淡写地道:“路上马车出了点事儿,劳烦大伯等着了。”她又笑道:“听闻四堂妹马上要成婚,伯娘也有了身孕,大伯近来可是双喜临门啊。”
重瑞风听到头一件事儿的时候先是面露喜色,听到第二件事儿的时候面皮子却僵了僵,含糊道:“有什么好喜的,你大伯娘如今四十了,到时候万一生出痴儿或者天残怎么办?”
重岚听他这般说,心里大骂老没良心的,皮笑肉不笑地道:“生下来的孩儿肯定是像大伯的啊,您这般睿智,生的孩子怎么会是痴儿?”她说完也懒得理会重瑞风的脸色,起身道:“我去瞧瞧大伯母。”
重瑞风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忙拦着道:“你先等等,柔儿马上要过来,她近来一直惦念着你,你们姊妹俩先说说话。”
重岚眉头一皱,重柔会想她?这时候一声娇笑从檐外传了进来,重柔梳着婉媚的回心髻,头上攒着垂花小金钗,满脸喜色地走了进来,亲亲热热地挽住重岚的胳膊:“堂姐好久没来了,我心里可是一直惦念着你呢。”
重家人大都相貌出众,重柔自也不例外,只是嘴唇略薄,下巴削尖,显出几分刻薄之相。重岚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近来家中事儿多,一直没得空回祖宅。”
重柔没仔细听她说话,眼睛却从她头顶的八宝攒珠白玉钗一直打量到她脖子上挂着的云纹赤金锁,再看手腕上一串珍珠红宝手钏,件件都是精品,随便一件都能抵得上她身上的整套头面了。
她心里不由得暗嫉,重岚这般有钱也不见帮扶一下大房,真真是为富不仁。她心里想归想,面上还是亲亲热热地嗔道:“你也是的,如今家大业大还要你事事亲力亲为?为什么不把事儿交给底下人做?连回家的功夫都没有,若是底下人信不过,还有咱们自家人呢,难道你也信不过?”
底下人信不过,重家大房的人更信不过了,重岚没接话,只是笑了笑并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