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勘助头也不回的走了,他曾经许多次设想过自己与晴信之间的最后一面,是晴信病死的时候将义信托付给他呢,还是击败上杉氏之后兔死狗烹呢,又或者是他先晴信一步、老死床榻呢?
他想过无数个结局,却从未想过,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对话,竟然会这样简短。
山本勘助去了,带着必死的觉悟和救回少主武田义信的决心。
他佝偻的背影在秋风中一瘸一拐地渐行渐远,直到他跨上那匹黑马,在足轻们的簇拥下冲入战场。
到这个时候,武田晴信所在的本阵,已经空荡荡的仅有他自己一个。
晴信自己也坐不住了,他从马扎上站起身来踱着方步,活动活动腿脚。
他之所以坐不住,其实仅仅是因为坐久了、双腿僵硬,需要疏通疏通筋骨。
将手臂斜倚在这棵小树的树枝上时,晴信用沉重的铁质军扇慢慢扇风,一双细小的眼睛眯了起来,神色悠闲,仿佛前面的这场大战究竟怎样,其实已与他无关。
此时此刻,武田晴信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地观察着整个战场,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
在他身前的这片战场里,武田义信已经被困住了。
义信率领仅有的精锐后备队冲入战场时,的确像是一头猛虎,勇不可当。
以至于许多上杉家的将领在执行上杉姐的命令时,不是“诈败”,而是真的被武田义信给击败了。
不仅如此,义信还顺手讨取了“杨北智将”新发田纲贞。
之后的之后,义信的这支孤军终于陷入上杉军层层叠叠的包围圈里,但与幸运的诸角虎定、武田信廉两人不同,义信此刻距离上杉辉虎还有一段距离。
就算是舍命突击上杉辉虎,也几乎没有任何胜算。
但义信也并不因此而气馁,他环顾四周,想要从包围他的各色旗帜中找到那一面绘有狼头的巨大马印……
没有。
找不到。
他找不到要找的旗帜,他找不到要找的人。
失望渐渐地在义信的心底蔓延开来……就算是没有狼头马印,有桔梗家纹也行啊……
搜索的结果同样为空,他还是找不到佐佐成政。
找不到佐佐成政,也就是说,他的计划……落空了。
“少主!少主!”
身后的上杉军如潮水般分开,武田义信扭头看到来救援他的那名将领,不由有些失神。
……竟然是他?
“少主!请尽快撤回本阵!”
山本勘助在义信身前跳下马来。
义信虽然讨厌这个独眼军师,却不得不承认山本勘助做的根本无可挑剔。
“好,你开路,我殿后!”
心知自己的目标已经不在此处,义信也变得意兴阑珊,觉得并无继续深入下去的必要,但听到他的这句话,山本勘助却咧开嘴笑了。
堪助的容貌很丑陋,因此他的笑看起来不像是笑,反而像哭……或者说,比哭还难看。
“少主不要再任性了,请尽快撤回,我山本勘助,将为您殿后。”
堪助语调平静,说完之后就抬着没有跛的那只脚踩上马镫,他的“山”字前立头兜在阳光下全无光泽,再加上堪助黑色的眼罩、黑色的阵羽织和具足,还有胯下的一匹黑马,更显得黯淡无光。
然后,他带着几十名足轻在义信身前结成一个紧密的圆阵。
“阿里嘎多。”
武田义信艰难地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假名,踢了踢脚下的战马,开始突围。
从堪助笑完,到他战死的这短短几十分钟,山本勘助再也没有跟武田义信说一句话,也没有再看义信一眼。
只是……困扰着义信的疑惑,也同样困扰着山本勘助。
佐佐成政去哪里了?